路易十五的情人:杜巴里伯爵夫人

有些公共图书馆里收藏着一份报刊合订本：书名是《革命法庭公报》。
　　每天下午将近六点，在当天可怕的行刑处决之后，在巴黎大街小巷叫卖的这份报纸，公布了落入这些恐怖大屠杀中的牺牲者的名单。紧接着，记者作为深知内情的唱赞歌的人，在后面全文发表公诉人的起诉书。
　　这个公诉人就是安托瓦纳-昆廷？福吉埃-坦维尔，一个哲学家，诗人，抱负不凡的文人，是圣鞠斯特与卡米依·戴斯姆兰的朋友兼同乡；他写过一些乡村民歌，一些小诗，与法布尔·戴格朗蒂纳和蒙韦尔合作，写了一首天真烂漫的抒情歌曲《小鲭鲭唱的歌》。作为让-雅克？卢梭和马布利的崇拜者，他的思想充满了狄德罗和圣雷亚尔（SAINT-REAL）的道德原则，在公诉书里把高贵的法国王后拿来与古罗马皇后梅萨林作比较。过了一个月，他不再这么高调，只是在革命法庭上说明另一个妇女：前暴君路易十五的宫妓前杜巴里伯爵夫人的罪恶。
　　在一个自命不凡的人，一个18世纪的有着语言纯粹癖的作家看来，“前暴君的宫妓”这个称呼并不确切，因为杜巴里伯爵夫人并不是某人的宫妓，只是就这个词语笼统的意思而言。甚至在福吉尔-坦维尔看来，宫妓这一条也无关紧要！对他称作现代的拉依丝的这个女人，他甚至并未将此作为其一个罪行。他只是指控她阴谋破坏共和国的团结统一与不可分裂。成为杜巴里伯爵夫人罪行的阴谋在于这个事实：她把自己的钻石和首饰拿到荷兰和英国变卖，以接济国王的家庭，营救不幸的玛丽-安托瓦纳特，一种完全出自内心自发冲动的大义和冒失的行为。
　　福吉埃-坦维尔为了使自己的指控更有分量，更具文采，抄袭了杜巴里伯爵夫人得宠之时被外国人收买的一些小册子作者的材料：《禁得起审查的办报人》里面的叙述，泰维诺的作品《杜巴里伯爵夫人秘事》。这位作者为了6000利勿津贴，以德·莫朗德骑士的名字，卖掉了自己的沉默。
　　在公诉人大获成功的指控书里，什么也未遗漏。因此，希望找到一些对杜巴里伯爵夫人表示愤慨的现成语句的批评家，只要读读福吉埃-坦维尔的指控书就行了，因为它全面概括了在英国和荷兰出版的抨击杜巴里伯爵夫人的小册子的内容。
　　给流言蜚语润色添料的作家们大概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什么坏事。他们把民众的愤怒堆积到一个人头上，等到群情激愤，动乱发生，这个头颅就被送上断头台。本书作者对小册子、回忆录和党派文章深恶痛绝，就是因为这一点。他起念通过严肃而真实的文献来研究事实本身，不怕被人称为反常的历史学家，也是因为这一点。重复自THOU、MEZERAY、VILLARET、ANQUETIL以来的所有现成历史方面的话语，按照时尚用一些哲学或人文理论的话语进行再包装，或许是一种更为方便的做法。
　　《德·蓬帕杜女侯爵》和《杜巴里伯爵夫人》的作者说过多次，他肯定不愿意为国王的笨拙失误做翻案文章。那些恶劣的品行，那种遗忘家庭的行为，已经公正地受到法国大革命的惩罚，肉欲已经通过鲜血赎罪。他的目的只是跟踪、明确这些宠姬在18世纪的政治事件、文艺创作、社会运动方面所施展的作为。恶劣品行的烙印一直存在，王权在出于一种奇怪的宿命，以路易十五的名字命名的广场上受到惩罚。
　　然而，由于每个时代都要作出自己的说明，我们就可能扪心自问：我们的时代就那么纯洁，竟然在评价18世纪的时候，表现得那样苛刻、那样严厉！作为公共舞会上的隐遁者，剧场里的缄口苦修者，证券交易所或者商业投机方面的清教徒，我们置身在我们快乐的忒巴依德斯，真的有权对前人的世纪表现得如此冷酷无情？我们的批评家、才华横溢的专栏作家、描写淫事奸情的长篇小说作者，真应该充当圣哲罗姆（SAINT-JEROME）来公开宣布反对已逝的世纪？我们要小心犯下*为严重的罪恶：伪善；我们不要假装贞洁，不要假守贞操；在劣品恶行在社会上大行其道的时候，在乱七八糟的圣西门主义从各个方面侵入我们精神世界的时候，我们要把这些神圣的德行留在它们的圣所。
　　对杜巴里伯爵夫人的这部著作结束了作者对路易十五统治的研究。他在这些研究中投入了与在16世纪法国天主教同盟的研究上同样的偏爱与热情。他必须纠正事实，消除根深蒂固的成见偏见。他对权威的崇拜促使他从一个特别的角度来观察路易十五统治这个*后的阶段。大法官莫普乌恢复了政府的团结一致，他毫不含糊地为之喝彩。而杜巴里夫人以忠诚与勇敢参与了这场政变。她让路易十五坚定不移地维护王室的特权。这份功劳是属于她的。尽管当时的小册子对这个统治时期进行了歪曲丑化，但是外交衙门与陆军衙门的档案证实了这个统治时期的灵活、坚定与执着。洛林省与科西嘉岛是路易十五送给法国的大奖。
　　本书作者遗憾地离开了他所偏爱的这个时代。他是那么喜欢在那些森林、城堡、雅阁、那些椴树林里的、茂密的千金榆林里的小径漫步！他在吕西安讷小屋脚下，坐在一条古老的石凳上写下这些文字。当年路易十五也曾在这里坐过。透过小山冈上氤氤的雾气，他恍惚看见杜巴里伯爵夫人跑去迎接国王的倩影。因为她总是要求宽恕，要求怜悯。她的身边总是簇拥着黎世留、苏比兹、米尔普瓦、德？艾延、布里萨克等王公重臣。他们都尊敬这位迷人的女中豪杰。唉，幻象消失，画面改变，在革命广场架起了断头台，一个女人登上台，一些呼喊响起来：“刽子手！还不到时间！”接着，杜巴里伯爵夫人的头颅被举起来示众！
　　赎罪的代价真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