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花

　　《天上花/中国新锐作家方阵·当代青少年小说读本》：　　那一天我就追在姐姐的后面，我是去向她问我的学费的。姐姐倒下后，我看到许多活着的人艳丽地走在街上，在八月的风中，他们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他们一个也没停下步子，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感觉这个喧嚷的世界竟是这么的冷寂和陌生。　　我紧紧地抱着姐姐，我看着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好像与我越走越远。　　我拼命地喊：姐姐！姐姐！你醒醒！你醒醒啊！　　姐姐的背上、腿上全是血，连那台银灰色的电脑也倒在血泊之中。　　我把嘴再凑近一些，我对着姐姐的耳朵喊：姐姐，你听到了吗？你不能死啊，你不会死的！　　我抱着姐姐在人们惊异的目光中狂奔，我听见耳旁呼啸的风声像张牙舞爪的魔鬼，一路追着我哈哈大笑。　　后来，姐姐被截肢，但由于脊椎神经受损，她的上半身也几近瘫痪……　　路面依旧涂上了一层惨淡的白光，和着汩汩流动的凉风，我的某种情绪在无声地悠然坠落。但我姐说，我不会让你失学的，她硬是躺在床上啃了几本砖头一样厚的书，取得了“心理咨询师”证书，向工商部门注册了这家“晴天心理咨询服务部”，电信局被我姐感动，免费给了我姐一个热线号码，并且不要分文提成。“鸵鸟”继续讲述着。　　这是我**次听到你说这么多话，你也可以像你姐去接心理热线。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鸵鸟”说这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　　我姐就是靠拼命地与别人聊天挣取服务费，供我上学的。“鸵鸟”顿了顿，然后甩开被我妹紧紧抓住的手，接着说：有一次，我开玩笑对姐说，对方聊一分钟收费八毛钱，你是无本生意。姐姐听后哗哗啦啦地抽着卷筒纸，然后猛地擦眼泪。　　你这混蛋，你知道吗，你伤了你姐的心，你玷污了你姐的一片真诚。我说。　　什么真诚？她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鸵鸟”说。　　我把目光盯住“鸵鸟”时，我看见我妹抓住他的臂弯，暗暗地推了他一下。　　“鸵鸟”不理会，又说：后来，我姐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和我说话，他把我说的话都转到客户的身上了，我听姐姐的话越来越长，但我越听越难受。她说的每一句话就像一记记皮鞭，抽打在我身上。没有哪种景象能有这景象更让我神伤了。那些言语像蓦然游荡的幽灵，徒然在我与她之间无声地消散，我便断定那些是不可找拾、永不回归的东西……那段时间，我沉沦在与林琳的关系中……　　我的目光转移到妹妹的身上。妹低下了头。　　我看着我姐日益消瘦下去，她的肌肉、她的血液、她肌肤里的水分及她的精神仿佛被电话那如百慕大三角里面的漩涡一样吸附掉了。终于有一天，我走过去为她擦干汗，她一把抱住我，大哭起来。　　我这才懂了：我要花更多的时间陪在姐的身边……　　那段时间你就想甩掉我妹？我说。　　对不起，“鸵鸟”主动拉起我妹的手：后来也是我姐，是她说服我让我再次回到林琳的身边。　　“鸵鸟”又恢复了本性，他对我妹一笑，我妹就像磁铁一样粘在了他的身上。　　我又坠入了更深的寂寞和孤单之中。我任由脚步把我的躯体沿着潮湿的小巷带去，耳畔，风的声音俨然宇宙的叹息，摇曳着在太空中探戈，那些疯狂划过我身旁的自行车、摩托车喘息着，我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我把他们想象成大陆终端的布道吟唱。　　哥，那我俩先走了？妹妹异常低婉的声音像一把锐利的小刀，刮着我的耳膜。　　你慢慢逛吧，累了搭车回去。说完，妹妹挽着“鸵鸟”的手加快了步伐，从我身边滑走了。　　我逛到了大沙田广场。我突然对那些浓妆艳抹、四处游戈的“鸡们”产生了兴趣。我在那头一站，立即成了一坨大便，无数的苍蝇奔涌而来，一对对被裙子勒得严重变形（小的勒大了，大的勒小了，尖的勒扁了，扁的勒圆了）的乳房像赌场里旋转的钢珠一样让我眼花缭乱。　　我拨开她们，径直朝坐在广场中央旗杆下面台阶上的一位姑娘走去。我直接问她：跟我去过夜吗？我给你五百块钱。　　那位姑娘在周围的一阵尖叫中拎了拎衣角，慢慢地站了起来，抬了抬眼皮，慢慢地挪动了双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