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卷-马可选集-六

　　《马可选集（6）：诗文卷》：　　不过，有一点他在心里还是有所保留的。他觉得，这些搞新音乐运动的朋友们似乎太不重视技巧，对技术的学习也不够积极。常常使他耿耿于怀的是：难道只凭着几首歌曲就能使中国音乐在世界乐坛上占一席重要地位么？不久以后，发生了一些巧妙的事，使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而与朋友们的观点更加一致了。　　他写的歌曲，受到广大群众欢迎；他的名字和聂耳、吕骥、贺绿汀、张曙等一起在青年们中间流传。　　这时，有些以卫道者自居的音乐家出来讲话了。　　“我真替冼星海惋惜，他从巴黎学了音乐，回国后净搞这些原始的创作。”一个颇为有名的音乐家C先生说。　　“我真替中国的音乐艺术担心，如果将来人们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认作正统，那真是可悲可叹！”一个也还有名的音乐家D先生说。　　话传到星海耳朵里，引起他一阵苦笑。过去这些先生们，对于星海的才能和事业从来未赞一词，现在却关心起他的前途，并为他惋惜起来了。他感到一阵心头发腻，仿佛要吐出一些什么不能消化的东西。这些东西，他过去是和一些山珍海味一起吞吃下去的，现在看到有些人还在那里食之甘如饴，不觉有些恶心起来了。更加使他作呕的是，那位认为冼星海只能去写“胡椒面交响乐”的，也算有名的音乐家D先生，他说：“简直是扯淡！这些‘左倾’分子，他们搞的那些干巴巴的玩意儿和黎锦晖的靡靡之音一样可怕！我们要发起一个保卫纯正音乐的运动，抵制这些洪水猛兽！”可是这位先生的行为却并不怎么纯正。除了对于“左倾”分子的深恶痛绝是出自肺腑之言以外，所谓保卫“纯正音乐”和反对“靡靡之音”云云，其实是言不由衷的。他一方面写了一些歌颂“伟大领袖”的卑躬屈节之作和一些杀气腾腾，配合“围剿”军事行动的战歌，另一方面又向那些黄色的电影和唱片商人大送秋波，发誓要写出超过《毛毛雨》的作品。打着“纯正音乐”的招牌，装成“为艺术而艺术”的样子，贩卖“不纯正”的私货，遮遮掩掩，待价而沽，这才是这位先生的真正嘴脸。这真是奇妙的事，倒退着的人拼命抗击着自己身后的力量，结果却正推动了这力量向前进。星海参加新音乐运动的行动由于这些先生们的反对而更加坚决起来。　　朋友们同他进行的恳谈，使他在认识上更明确了一步：“我们的新音乐不是为了抒发个人的感情，不是凭什么神秘的灵感而去唱出‘上界的语言’，而是争取大众解放的武器，反映大众的生活、思想、情感的手段，要担负起唤醒、教育、组织大众的使命。我们要放弃那些感伤的恋爱的主题，走出狭隘的民族主义的圈套，从广大的群众生活中获得无限新的题材。　　我们的世界观和艺术观与一些传统的观点不同，因此我们有新的创作方法，新的艺术风格。我们的作品是明白易懂的，却又不是庸俗的；是有力的，却又不是狂暴的；是热情的，然而不是盲目的。它也能给你一种境界，但并不是不可及的崇高；它是现实的、鼓励的、具有教育意义的，能使人们感到这时代活跃的律动，愉快地随着这律动前进。　　新音乐的队伍是民族解放大军的一支轻骑兵，所以我们的敌人这样坚决地反对它，想在它还未成长壮大时扼杀它。敌人从正面进攻它：取缔、限制和种种无耻的禁令；更善于从侧面打击它：说它不是艺术。　　我们更要警惕和揭穿这种侧面的攻击，因为这更容易利用人们传统的成见使许多人反对它，使本来可以赞助它的人心怀疑惧。不管这些反对者是出自有心或者无意，都是对于民族解放事业不利的。我们要说：我们何尝不要技巧和形式？不过我们不是从传统的陈旧观点出发，而是把它们看作达到艺术目的的手段。我们何尝否定中外的传统作品和群众歌曲以外的体裁？不过为了战斗的需要，我们必须抓住主要的。新的音乐随着人民的解放斗争必然要更发展，更壮大、更丰富、更提高，以至使我们民族的音乐艺术在世界乐坛上大放异彩。舍此以外是没有第二条道路的。历史将是*好的见证人。”“舍此以外是没有第二条道路的……”他好像在回国以后的思想浑浊中发现了一股清流。他爱祖国，爱人民，但也爱艺术，常常觉得这里充满不可解决的矛盾。事实果然是如此矛盾的么？还是只是自己头脑里不正确的反映？他现在觉得，两者并不是绝对对立的东西，只是需要将主次的地位摆好，这样自觉地去做，就不会有什么苦恼了。他觉得他过去的一些理想：普及音乐教育，创造产生中国贝多芬的条件，救国救民……还是比较抽象的，零散的，现在才找到了明确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有许多志同道合、埋头苦干的战友。他不仅增强了信心，更加感到了力量，一种被千千万万个和他一样忠心耿耿的人支持着的巨大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