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2017中国年度作品

万 元 大 奖 邵火焰我现在满脑子就是两个字：拉票。这是新世界网络社区举办的一次小说大奖赛。大赛规则很简单，先在该网站注册，然后将作品贴在大赛专用版块，以读者投票的多少决定排名顺序，排在前3名的，每篇作品奖励1万元。在万元大奖的诱惑下，我注册进入了该网站后，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精心炮制了一篇小说，贴在了上面。可是两天过去了，只有两票，而这两票还是我自己投的。看来得拉票了。以前在一些QQ群、微信群里，经常有人拉我给他们投票，那时我很反感，可是现在不得不同流合污也拉人给我投票了。我在我的那些QQ群、微信群里，发了新世界社区网站的网址，以及我的参赛作品的链接，恭请朋友们注册后，每天帮我投上宝贵的一票。这一招果然管用，我的排名直线上升。可是几天之后，又被拉了下来。因为别的参赛作者也在想办法为自己拉票。看来得进一步挖掘资源了。QQ群、微信群的资源已经用了，现在只能把眼光盯在亲戚朋友同事的身上。我把亲戚朋友同事的姓名列在一张纸上，然后一个个给他们或发QQ或发微信或打电话，邀请他们注册后帮我投票。我还发动妻子和儿子、女儿也参与其中，让他们在自己的朋友圈里为我拉票。这一招立见成效，我的排名又上升了很多。我知道要不了几天我的排名又会下降，因为我能想到的办法，别人也能想到。晚上我躺在床上冥思苦想还有哪些拉票的途径，妻子点拨我说：“你可以动用你的学生为你拉票呀。”我是一名中学教师，学生也是资源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第二天我将新世界社区网站的网址以及我的作品的编号写在了黑板了，让学生放学回去后用家里的电脑或自己的手机，每天给我投一票。我的排名一下子又上升了一大截。同事们开玩笑说，如果我获奖后请客，他们就发动其他班级的学生也参与投票。我拍着胸脯承诺，获奖后一定把大家请到本市*高档的酒店好好撮一顿。众人拾柴火焰高。经过几个月的不懈努力，我的作品的排名终于挤进了前十名。还有一个周就是大赛投票截止日期了，离万元大奖还有几步之遥，如果再不加把劲，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该想的法子都想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我一时无计可施。这天我看报纸，突然发现了一则新闻，某地在进行“十大道德模范”评选时，有人请专业刷票公司投票入选，后被人举报，取消了评选资格。我眼睛一亮，有了办法。我马上百度搜索，联系了一家刷票公司，对方承诺保证帮我刷票进入前三名，但得付费3000元，没进入前三名，全额退款。3000就3000，以3000搏一万，傻子也会算这一笔账。我马上用手机网银给对方提供的账号划拨了3000元。对方没有食言，第二天我打开电脑一查看，惊喜地发现，我的作品已经名列**。其后几天一直稳居**名。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周后，大赛评选揭晓，万元大奖花落我家。当网站上公布了获奖名单后，妻子说，要我买一套名牌化妆品给她，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同事纷纷要我兑现请客的诺言，我当天中午就带他们到本市*高档的酒店好好撮了一顿，尽管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但我毫不心疼。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赛让默默无闻的新世界社区网站火爆了。几天后，网站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让我提供QQ号领取万元大奖。我兴奋不已。我问：“不要银行卡号吗？”对方说：“不要，我们奖励给你的是1万元Q币。”“Q币？”我感觉血直往脑门上冲，我对着电话吼了起来，“骗子，你们这些骗子，我要告你们……”对方说：“告吧，我们不怕你告。请你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大赛启事，我们只说奖励1万元，并没有说是人民币呀，难道你还想要美元或欧元不成？”我木桩一样愣在那儿哭笑不得。（原载《精短小说》2017年第1期）拾??荒万吉星深秋的凌晨，天气已经转凉，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昏黄的路灯把王婆婆孤单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她沿街仔细翻找着每一个垃圾箱，将易拉罐、塑料瓶、废纸箱凡是能卖钱的东西统统装进那个破旧编织袋。今天比往常早起半小时，环卫工人还没有来清运垃圾，收获不小。她有些吃力地拖着那个鼓鼓囊囊沉重的袋子，从垃圾桶旁直起佝偻的身躯，用一只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捶打着酸痛的腰。这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细小而无力的哭声，循着声音，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到了不远处路灯杆下的一个小纸箱，以及被几件旧衣物包裹着只露出一个头的婴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阴冷的风吹着地上的落叶到处乱跑，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她把孩子抱起来，脸色青紫，柔弱得像一只筋疲力尽的流浪猫，气若游丝。王婆婆解开自己的衣襟，把婴儿贴身捂在怀里，一股透心的凉从皮肤瞬间直达五脏六腑，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内心涌起一丝悲凉。全家人的生活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弃婴彻底打乱了，本来就过得十分拮据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不到一周，儿媳就给她下*后通牒：“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么你把婴儿扔了，要么我走，人家亲生父母都不愿养，你操哪门子心？说不定孩子有什么绝症。”“好歹也是一条命啊！怎么舍得扔了呢？”王婆婆叹息着，但看到儿子儿媳整天为这个弃婴吵得不可开交，*后还是不得不妥协了，带着弃婴寄居到一个拾荒老乡那儿。好景不长，真应了儿媳的那句话，孩子出现状况了：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经常憋着一口气喘不过来。医生一检查，说这是先天性心脏病，得赶紧做手术。王婆婆摸了摸缝在贴身衣兜里的两千块钱，这可是她这些年来起早贪黑拾荒换来的棺材本啊！可一看到孩子那清澈的眼神，她心一横牙一咬，撕开了衣兜，双手颤抖着揭开一个用塑料布一层又一层包裹着的小袋子，就像一层层剥开自己的心。但即便倾其所有，也只维持了三天。第四天，医院再次通知她续费了，说之前交的钱只够这几天的医药费，手术费还差得多呢。王婆婆打电话给儿子，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儿子就不耐烦地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话音刚落便挂断了电话。王婆婆抱着婴儿独自一人精神恍惚地坐在医院悠长的走廊上，不禁老泪纵横。一束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像舞台上的追光灯，正好打在她蓬乱、花白的头发上，慈祥、庄严、肃穆。这一场景，引起了一个戴眼镜、胸前挂着照相机的年轻人的注意，他悄悄举起相机，迎着走廊的侧逆光，按下了快门。第二天，当地的都市晚报上发出了一条《七旬拾荒老人拾弃婴，身患疾病盼救助》的新闻报道，还配上了王婆婆抱着弃婴坐在医院走廊里一脸愁容的照片。随后，电台记者来了，电视台也扛着摄像机来了，越来越多的陌生人来了，铺天盖地的爱心向老人和这个弃婴涌来，短短一周，三十多万元的爱心捐款就送到了王婆婆的手上。然而，这浓浓的爱心并没有挽留住孩子幼小的生命。一个月后，在付出十多万元的医疗费之后，孩子还是走了。在王婆婆心痛欲绝的时候，儿子儿媳来医院找到她，态度诚恳地向她承认错误，把她接回了家，还破天荒地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还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饭后，儿媳向她诉起苦来：“妈，你看孩子们渐渐大了，长期租房也不是个事儿，听说下月房租又要涨了，我看不如我们按揭买一套六十平方米的房子吧，首付也就十多万元，你那儿不是还剩......”王婆婆没有说话，苦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一年后，老家大山深处的那所乡村小学新教学楼落成，孩子们兴高采烈地从四面漏风的危房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教室。王婆婆依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拖着一个破旧的编织袋，捡拾垃圾，以及人们在不经意间丢弃的某些东西……（原载《时代文学》201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