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放荡-我的回忆在旅行-修订版

花种seeds
人在阿姆斯特丹，行李却到了巴黎，这是怎么搞的？
平生**次受招待坐头等舱直飞荷兰，也**次在领取行李处瞪着不再回转的输送带发呆。地勤人员告诉我，行李错误地飞到了巴黎，“应该”会在两三日内送到我居住的酒店，我可以支取一百美元作“紧急”赔偿——
虽然已知下落，心还是忐忑不安。夜半在小旅店床上惊醒，四周空荡荡 — 平日吹牛说拿得起放得下，原来还是恋恋旧物不懂放松。好歹到天亮，如此闷在房间里头不是办法，索性早出往外走。
已经不是**次到阿姆斯特丹，所以按着依稀记忆，沿着大街转入运河，漫无目的地闲荡前去。不比巴黎妩媚，不及威尼斯瑰丽，更不似柏林的冷峻，阿姆斯特丹却别有一种其他大都会没有的从容闲适。许是运河的关系，两旁更是上好的散步道，缓缓走去，好平复心烦意乱。
运河的一端是著名的水上花市（Bloemenmarkt），大清早便闹哄哄挤满买花卖花的，色香当中我一一去认我勉强懂得的玫瑰、雏菊，当然还有原产土耳其，却在荷兰发扬光大的郁金香——然后我在一墙花种面前怔住：小包小包地陈列，少说也有上千个来自世界各地的种类，精美包装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你肯花心血，你会有收成——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得很远，假如我是一小颗种子，假如我被扔到一个陌生地方……
开始the beginning
我就那么站在那里，等。
分明是夏天，穿的却是平日在香港秋冬才会穿的毛线衣，依然觉得四周都有寒气 — 其实是太不熟悉的、太新鲜的伦敦空气，叫人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又惊又喜。
背着的背包竟然没有放下，身旁还有臃肿的两大袋行李。**次出门远行的人实在无法估计预算行李的轻重，大抵把一整个家都带着上路。
举目四望，要等的人还未出现。等的是我的初中班主任，她辗转到伦敦再念她的硕士、博士学位已经有几年。一众年少当年在她的循循善诱下启蒙开窍，结果是每个人都忽然立志将来要做老师——老师现在又变成学生，她的学生却都四散到社会中去了。
出发离港前跟她通了信，也打过电话，电话的那一端娇滴滴清晰的声音告诉我如何如何从希斯罗机场乘地铁往市中心再转线到圣潘克拉斯，然后就站在车站头这里等 — 因此我就站在司各特于一八六六年设计的这座由艳红泥砖、红与灰棕花岗石堆砌墙面的新哥特式建筑里，举头月台更是当年*大型*先进的玻璃顶盖……火车站是旅程的开始，也是旅程的结束，来往人群的匆匆行色中，我在人家的历史中彷徨久等，说不定就是我注定迷路的开始——直到她的身影飘然而至。
“狗”为伴 greyhound, a companion
傍晚，多伦多灰狗巴士总站。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身旁的舅舅还是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要乘“灰狗”东行南下，你真的不怕？真的，我真的不懂得要怕什么。一心只想着要到纽约，到芝加哥，再从中部南下，经圣路易斯、孟菲斯再到新奥尔良，然后一鼓作气再到奥兰多、迈阿密，甚至泽西，日出日落长路漫漫，我有我的巴士公路小小小电影，我有我的微型美国梦。
上车之前舅舅把我紧紧拥在怀里，仿佛是十多年前他只身离港赴加求学，矮他半截的我到机场依依不舍的后现代续篇。外甥多似舅，当中不也就是有这一点流离浪荡的牵连？当然今日的他已经早为人父安居乐业，我却热切冀盼面前有随时开展且不知如何收拾的未知未来。
凭一张三个月的巴士通行证，我与“灰狗”为伴义无反顾——为了节省旅馆宿费，故意挑十几个小时的夜行长程；三更半夜在某个不知名小镇下车，与一室游魂久等早发的**班车；转车时一时大意几乎把行李都丢掉；某个雷电交加的半夜飞驰在荒原公路上清清楚楚看见闪电就在身旁打落……然后是车窗外流转的千篇一律的路牌、酒吧、汽车旅馆霓虹灯 — 我知道，我没有来错。
车抵新奥尔良，抖擞精神来个蓝调的夜晚，城中会所逐家逛去，简直可以编一部爵士乐史。大街尽头是灰狗车站，明早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