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下的独木桥

　　《北山下的独木桥/冰心奖获奖作家佳作丛书》：　　娘哭了好久我才搞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　　包校长显然是太激动了，他握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我代表凤眠乡初中感谢你，叶荞麦同学！你是我们建校以来培养出的**个中师生，你是我们这山区自筑坝建水库变成库区以来的**个女秀才，你是我们凤眠山中**只醒来振翅高飞的凤凰啊！叶养麦同学，我为你放了十个炮仗，你听到了吗？祝贺你，祝贺你……”　　我真不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和听到的一切是真的。用小弟五谷的话说，这叫“喜从天降”。真正的喜从天降哪！这回，连爹也觉得我给他长了面子，高兴得连夜杀了一只鸡，要给我补身子，他是怕我体检通不过呢！　　其实，爹的担心是多么多余啊！　　体检和面试两关，我轻而易举地闯过了。　　我是山妞儿，土妞儿，跟城里那些面色苍白、细脚伶仃、鼻梁上还架副眼镜儿的娇小姐相比，我真是健康得没法说。　　我是山妞儿，土妞儿，可我举手投足，自有山的峻拔水的流畅；吐字发音，自有鸟的婉转、泉的清灵。　　记得面试结束时，有位老师还喜爱地拍拍我的头说：“先去师范学校看看吧，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学了，到时你准成校花。”　　从凤翔城回来，我小小的脑袋不禁变成了一所大大的学校，校园里随处可见繁花郁郁的紫藤，倩影依依的垂柳，清香袅袅的红莲和白莲。　　那天，我只走进凤翔师范学校游了半圈。她怀中的每片树叶，每颗石子，每滴水珠，就成了我*向往的森林、大山和海洋。　　因为是暑假，校园里人很少。奇怪的是那天琴房里却有一大群女孩在练琴。青春的脸，素净的黑发，从纤长白皙的手指下流泻出来的音乐，透过窗玻璃，越过窗台上的爬山虎，投注到我的心湖里，我顿时变成了一叶兜满春风的白帆，在天地之间飘啊飘啊，从此，再也找不到归路了。　　我有点飘飘然了。真的，从凤翔城回到山中，我的心就再也没有停止过漂浮。　　我只求通知书能快点到。　　在山中沉默了二十来年的娘，神情像霉干菜一样黯淡的娘，四十岁不到就顶了一头花发的娘，仿佛是雨霁之后的青山，忽然变得那么清爽、葱翠、妩媚、轻灵。　　娘原来真的是个美人胚子呢！　　娘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山中多了一泓清泉，那笑的水沫子溅到人们心上，连*阴沉、干枯的爹，也变成了一丛蓬勃鲜碧的绿蕨。　　爹用他那只好眼睛望着娘时，另一只白眼睛里，竟然好像也贮满了柔情。　　长这么大，我还是**次看见爹这么和顺。　　爹自出娘胎，左眼就被一层白翳包着。这层眼睛上的白翳，仿佛把他的心也裹紧了。他几乎从来不跟我们娘儿三个说笑，一年到头，只在山上、地里忙乎，回到家不是呼噜呼噜地吃饭，就是呼噜呼噜地睡觉，再不，就是坐在门槛上呼噜呼噜地吸他的旱烟……　　这单调的“呼噜”日子，今天终于走到头了。　　你听，娘正在跟爹商量给我买连衣裙的事呢！　　娘说：“我们村上，也只有麦麦一个女孩没穿过连衣裙了。乡亲们送来那么多鸡蛋，我们拿到镇上去卖了，，麦麦的连衣裙就有了。我知道她眼馋哩，尽管嘴上一声不吭！”　　“买吧。买吧。我晓得麦麦穿那个准好看！”爹说着，把那只好眼转向了我。爹朝我笑了。爹原来跟娘一样也会笑！　　“那给我买什么？！”正在门外跟同伴下石子棋的五谷这时突然冲进来大喊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