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善同归集

　　原典　　问：泯绝无寄①，境智②俱空，是祖佛指归，圣贤要路。若论有作，心境③宛然。凭何教文，广陈万善？　　答：诸佛如来④，一代时教⑤，自古及今，分宗甚众。撮其大约，不出三宗：一相宗⑥，二空宗⑦，三性宗⑧。若相宗多说是，空宗多说非，性宗惟论直指，即同曹溪见性成佛也。如今不论见性，罔识正宗，多执是非，纷然诤竞。皆不了祖佛密意⑨，但徇言诠⑩。　　如教中或说是者，即依性说相；或言非者，是破相显性。惟性宗一门，显了直指，不说是非。如今多重非心非佛、非理非事，泯绝之言，以为玄妙，不知但是遮诠治病之文。执此方便，认为标的，却不信表诠直指之教，顿遗实地，昧却真心。如楚国愚人，认鸡作凤；犹春池小儿，执石为珠。但任浅近之情，不探深密之旨。迷空方便，岂识真归？　　注释　　①泯绝无寄：意为万法如同梦幻，本来空寂，因此，只要丧己忘情，自心无所寄托，就能获得解脱。宗密曾将禅宗牛头和石头两个系统归入“禅三宗”中的“泯绝无寄宗”，认为该宗的特点是：“说凡圣等法，皆如梦幻，都无所有，本来空寂，非今始无……如此了达本来无事，心无所寄，方免颠倒，始名解脱。”（《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二，大正四十八页四〇二下）　　②境智：“境”，指客体、对象，即所观想的对象；“智”，指主体、心的能动作用，即指能观想的智慧。　　③心境：指心体（内在）和境界（外在）两个方面。　　④如来：佛的十种名号之一。“如”，意为如实，即真如，指佛所说的绝对真理，循此真理可以达到佛果的正觉。《成实论》卷一：“如来者，乘如实道来成正觉。”（大正三十二页二四二上）　　⑤一代时教：指释迦如来从成道到灭度的一代时日中，所宣说的大、小乘所有教法。“一代”，指人的一生。　　⑥相宗：也名“法相宗”，又名“法相唯识宗”。该宗继承印度瑜伽行派学说，将万法的生起归结为阿赖耶识，以阿赖耶识为一切染净、因果的根本。因注重事物名相的分析，所以名“法相宗”；又因主张“唯识无境”“万法唯识”，所以又名“唯识宗”。　　⑦空宗：佛教学说的一个派别。因以空理为宗旨，主张“缘起性空”，宣传“一切皆空”、万物本无自性、虚幻不实的思想而得名。小乘的成实论学、大乘的中观学派以及中国的三论宗等属于这一派别。与称为“相宗”的法相唯识宗相对。　　⑧性宗：又名“法性宗”。佛教学说的一个派别。主张以真如（或法性、佛性）为世界的本源，重在显示真性空寂的道理。与法相唯识宗等“相宗”相对。有以华严宗、天台宗、禅宗为性宗的，也有以中观学派、三论宗为性宗的。　　⑨密意：意为佛所说之法，其意义深密，并非常人所能测知。　　⑩言诠：以语言文字来表达义旨，又作“言筌”。因为言语是显示（诠释）义理的工具，犹如筌是捕鱼的工具。　　性：即法性、真如，指现象所固有的，永不可变的本质、本体、本源。《大智度论》卷三十一：“性名自有，不待因缘。”（大正二十五页二九二中）　　相：即法相，重点指呈现于人们面前，可以分别认识的现象。《成唯识论述记》卷一：“相谓相状。”（大正四十三页二三九下）《大智度论》卷三十一：“性言其体，相言可识。”（大正二十五页二九三中）　　遮诠：指从反面作否定的表述，排除对象不具有的属性以诠释事物之义者。　　表诠：与“遮诠”一起构成语言的表达方式。指从正面作肯定的表述，显示事物自身的属性而诠释其义者。　　实地：意为如实境地。“实”，实际，指真如法性；“地”，境地。　　真心：真实不妄之心、正信无疑之心。《楞伽经》以海水与波浪比喻真、妄二心：海水常住不变，是为真；波浪起灭无常，是为妄。众生之心，对境妄动，起灭无常，因此都属妄心；获得金刚不坏真心的，唯有佛。　　译文　　设问：万法如同幻梦，自心无所寄托，能观想的心和所观想的对象都属空寂。这是佛、菩萨的基本旨趣，也是圣贤的立教原则。如果从现象界的生灭角度看，心体和境界历然分明。既然如此，你又根据什么教典文字，广泛宣传修习一切善的思想和行为呢？　　解答：对于释迦牟尼佛从成道到灭度的一代时日中，所宣说的大小乘所有教法，自古至今，由于理解上的不一，出现了许多宗派的分歧。但从大的方面来看，无非是以下三宗之别：一是“相宗”，二是“空宗”，三是“性宗”。其中，相宗喜欢从肯定的角度宣说佛法，空宗则喜欢从否定的角度宣说佛法；而性宗只说直指心性，相当于曹溪惠能禅宗的“见性成佛”。现在的佛教界，既不谈见性成佛，也不懂得佛祖所传正宗，或者执着于肯定，或者执着于否定，纷纷然争论不息。他们实际上都并不理解佛法的深层含义，而只是曲从于现存的语言文字。　　教典中凡是以肯定方式表述的，就是属于依法性而说事相；凡是以否定方式表述的，就是属于破除事相而显示法性。唯有性宗这一派，显示直指心性的特色，既不说“是”也不说“非”。如今人们却重视“非心非佛”“非理非事”之说，把万法如梦、忘情丧己的理论当作玄妙的佛法。他们不知道，那些都只是一种否定的表述，想以此破除众生执着的错误。把那种方便权宜的言说当作自己追求的目标，却不相信以肯定方式直指众生心性的教义，于是，这种人便顿时失去如实境地，不明金刚不坏的真心。这就好比楚国愚昧无知的人，把公鸡当作凤凰；又如同池边玩乐的小孩，把卵石当作珍珠。他们只喜欢从浅近容易的角度考虑问题，而不愿认真探索佛法的深旨密意。如果沉迷于空宗有关世界本质空寂的方便之说，这将怎么识取佛法的真实归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