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籍文学馆:韭菜街

跨进家门的那天晚上，母亲就感到这一家子看她横竖不顺眼。证据是闹房的一散，奶奶就打碎了一只茶杯。那“啪”的一响，随即中止了母亲和父亲缠缠绵绵的动作。接着是爷爷小声的抱怨，婆婆忙不迭地收拾碎片。洋铁皮簸箕碰擦在地砖上吱嘎吱嘎的，惹得人牙根痒痒。他们凝神静听了一会儿，直到那边的门也关上。父亲还想继续有所作为，一回头，母亲的头脸手脚都裹进了被窝，只露出花裤衩包裹着的腚。 不顺眼是正常的，看不顺眼的人主要是奶奶。婆媳本来就似天敌，何况当初奶奶就不赞成父亲和母亲谈恋爱。母亲出身不好，也没多少家产，除了脸蛋和细腰。可一向顺从的儿子这一回发了飙，说不准谈就不准谈，他这一辈子都不谈了。奶奶好像没听明白，瞅瞅爷爷。爷爷嘟囔道，看啥看，都是你的主意，现在就看你咋收场吧。爷爷经手着一家小厂子，平时不管家事。管了，事儿也就定了。奶奶叹了口气，大概觉得儿子虽然横，也是随了她的脾性吧。 父亲涎着脸把胜利成果告诉母亲时，母亲还是不解气。父亲百般讨好，母亲就是不让他上身。父亲悻悻地说，你受了委屈，总不能把气撒到我身上吧。母亲说，不撒你身上，那我往哪儿撒，和 你妈斗争到底再由你来做好人吗？你瞧瞧你都说的什么话，我两头受气，我他妈的就好受吗？活该，母亲说，谁让你死皮赖脸要娶我的。父亲说，娶了也就娶了，这日子总要过的吧。当然要过，母亲说，但我声明，我可不要孩子。为啥？父亲说，这可不是儿戏。谁跟你儿戏呀，母亲白了他一眼，难道还要我生一堆孩子跟着受气吗？父亲说，你可是肩负重任，传递咱们家的香火的。哼，你倒好，把我当作生育机器了。还什么香火，我只生香，火是门儿都没有的。母亲这一咬文嚼字，自个儿憋不住咯咯咯笑了，父亲一瞅有机可乘，哪里还肯放过。 也许是一语成谶吧，母亲接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孩。我是老大，张小清比我小两岁。有一种没道理的说法是，头胎生女，第二胎生女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我一生下来，就预示着怨气要集在我身 上了。 怀孕的女人大多是幸福的，母亲更是幸福无比。父亲把母亲当作个宝贝，逢人便吹嘘，说自己弹无虚发。奶奶也一改往日的冷淡，整天对母亲赔着笑脸，早上打蛋茶，晚上煨鸽子，一天一个 样。就是这样，母亲还不高兴，不是说太咸了，就是说汤凉了。奶奶要是争辩一下，她就不吃不喝的，惹得爷爷把我奶奶骂个半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