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田人生随笔

珍爱生命 我对某些词语赋予特殊的含义：拿“度日”来说吧，天色不佳、令人不快的时候，我将“度日”看作是“消磨光阴”；而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却不愿意去“度”，这时我是在慢慢赏玩，领略美好的时光。坏日子，要飞快去“度”；好日子，要停下来细细品赏。“度日”“消磨时光”这种常用语令人想起那些“哲人”的习气。他们以为生命的利用不外乎在于将它打发、消磨，并且尽量回避它，无视它的存在，仿佛这是一件苦事、一个贱物似的。至于我，我却认为生命不是这个样的，觉得它值得称颂，富有乐趣，即便到了垂暮之年也还是如此。我们的生命受到自然的厚赐，它是优越无比的，如果我们觉得不堪生之重压或是白白虚度此生，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 糊涂人的一生枯燥无味，躁动不安，却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未来。 —塞内加 不过，我却随时准备告别人生，毫不惋惜。这倒不是生之艰辛或苦恼所致，而是由于生之本质在于死，因此只有乐于生的人才能真正不感到死之苦恼。享受生活要讲究方法。我比别人多享受一倍的生活，因为生活乐趣的大小是随我们对生活的关心程度而定的。尤其在此刻，眼看生命的时光无多，我就愈想增加生命的分量。我想迅速抓紧时间，以留住稍纵即逝的日子：我想凭时间的有效利用去弥补匆匆流逝的光阴。剩下的生命愈是短暂，我愈要使之过得丰盈饱满。 （选译自卷三第十三章） 胸怀坦荡 我要求自己凡是敢做的事情都要敢于说出来，不可公之于众的事情想了也不开心。我*糟糕的行为和生活方式还不至于丑陋和可恶到连自己也不敢承认的程度。各人忏悔时都很慎重，其实倒应该在行动时谨慎处事。犯错的胆量一定程度上受到忏悔的胆量的左右与制衡。谁强制自己必须说出一切，就会自我约束不做任何不得不隐匿的事情。但愿我这种纵情的开放能引领众人超越源于自身缺陷所形成的怯懦品质和虚有其表，走向自由；但愿我的毫无顾忌能带动他们抵达理性的境界！ 应当正视自己的毛病，研究它，把它亮出来。那些向他人隐瞒自己恶行的人，通常对自身也加以掩饰。倘若被看出毛病来了，他们就认为没有遮盖好，从自己的良心上加以回避和遮掩。 为何无人承认自己的罪过？那是因为他依然是自身罪恶的奴隶。只有醒来以后才能叙说自己做过的梦。 —塞内加 肉体的病痛愈强烈就愈明显。原来称作感冒或扭伤的，后来发现是痛风。心灵的病痛越严重却越隐蔽，愈是病重的人愈感觉不到。这就需要用无情之手把这病抖搂在光天化日之下，揭开它，将它从心底里挖出来。对待坏事和对待好事一样，有时要吐露出来才会感到舒畅。 有什么属于过错的丑事我们不应公开承认的呢？ 做假会让我十分难受，故而避免替他人保守秘密，因为我没有勇气否认我知道。我可以沉默不语，但予以否认，我就会很为难，很不开心。保守秘密，应该是出于本性，而不是出于义务。 （选译自卷三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