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猫头鹰的女孩

石镇被山抱着，倚在河边。山里的镇子总是这样，在河流冲击的平缓地带，自然形成。石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主街中央是石镇*繁华的路段。就在这繁华路上，有一截土路从山上下来，悄无声息地岔了进来，和水泥街面浑然融为一体。逛街的人多半都不会意识到，顺着土路上去，会是柳暗花明。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街面上过来，拐上了土路，沿着土路往上走。土路两边的坡，都开出了旱地，种满了桑树和茶树。采茶的季节刚过去了，茶叶可以自顾自、痛痛快快、蓬蓬勃勃地生长了。桑树地里种的是大叶桑。大叶桑的叶片泼泼辣辣地、密密稠稠地长着。桑葚却零零星星的，不过个头蛮大，而且饱满，青的、红的、紫的，坠在肥绿的叶片间。茶地、桑地走完了，坡上出现了两条分叉的路。一条向西，一条向东，通向两个小小的山坳。西边山坳住着的那户人家，是二层的小楼，带着院子；东边山坳住着的人家，青砖大瓦房，也带着院子。两户人家都被绿树掩映着，外面只看得到墙角和屋顶。屋后都是山。山上有几株桃树，数株梨树，都挂着果。更多的是板栗树和松树。茅草齐人深，里面时不时窜出一只野鸡或者一只野兔。这两户人家都姓邹。按照老邹家的辈分，这两家的男主人辈分相当。东边的长一岁，被称为三哥。西边的小一岁，通常被喊作老四。 那小小的身影上了坡，摘了一把桑葚，往坡西边带院子的小楼走去。去往小楼的土路两边，生着黄花菜。黄花菜花骨朵嫩嫩的，花又开得神气俊秀，和悬针形的绿叶相映生辉。爬满院墙的丝瓜藤，开始挂瓜了。院墙里的东边，有一棵野蔷薇，是山上挖回来的，不知多少年了，足有一人多高，花开满树，颜色又正，十分招人喜欢。小人儿却径直走到院子西边。那里有棵小小的栀子树，是小人儿自己在瓶里养出了根，自己种下来的。这栀子树挺争气，刚种下来，就打了花骨朵。小人儿数着栀子花的骨朵：“一、二、三，又多了一朵哎！” 小人儿刚要喊“姥姥”，一只猫头鹰落在了小人儿的身上。能和猫头鹰这么要好的小孩会是谁？当然是乔琪琪了。乔琪琪的妈妈原来计划寒假结束，就把乔琪琪接回城里。老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乔琪琪的妈妈居然被公司留在了美国。所以，寒假结束，乔琪琪回不了城，只能长住石镇的姥姥家。学校自然也换到了石镇的中心小学。 姥姥听见动静，手里还拿着装桑叶的筐，就出来了：“这猫头鹰可真懂事儿，见我们琪琪到家了，就回来了。”原来，早上乔琪琪上学去了，猫头鹰就离开自己的小窝，不知溜到哪里睡觉去了。这猫头鹰也有点意思，自从来了乔琪琪姥姥家，就会不定时地野到山里去，玩欢了才会回来。按照原计划，一开春，就让它完全回归山林，现在却是不可能了。它黏着乔琪琪呢。乔琪琪也宠着猫头鹰，私下里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句号”。这会估摸着乔琪琪回来了，这猫头鹰也就这样现身了。像是听懂夸奖似的，猫头鹰趴在乔琪琪的肩膀上，神气活现地用爪子理着毛发。乔琪琪刚要抚弄猫头鹰的羽毛，院门“啪”一下被打开了。 是三姥姥。山坳东边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姥姥要乔琪琪喊三姥姥。乔琪琪见她来了，赶忙迎过去喊：“三姥姥好。”可是三姥姥的神情却充满嫌弃，她对着乔琪琪冷冷地问：“你从哪里搞的这个东西？” 乔琪琪愣住了，不明白三姥姥在说什么，她四处看看，自己并没有从外面带什么东西回来呀。 三姥姥鼻子里冷哼一声，说：“还装？人不大，心眼倒多。” 乔琪琪越发纳闷。她想三姥姥一定是搞错了，就说：“三姥姥，我没有带什么东西回来。” 三姥姥恨恨地说：“还说没带什么？这鸟是你带到我们这里来的吧？这只死鸟可恶极了，居然溜到我家里去了。” 乔琪琪脸色刷一下变了，她委屈极了，不明白猫头鹰哪里错了。她嘀咕一声，抱着猫头鹰，就要躲进屋里面去。没想到，三姥姥仍然不依不饶地指着猫头鹰喋喋不休。猫头鹰的眼里面闪过凌厉的光，它的翅膀生气地扑起来。猫头鹰可不是温顺的小绵羊，是会以暴制暴的。乔琪琪赶忙抱住猫头鹰往屋里去。 三姥姥也跟着就来了，她怒斥：“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死鸟还想要啄我！” 乔琪琪的眼泪在眼圈里面打着转。一双温暖的大手揽住了乔琪琪，是姥姥。乔琪琪刚要跟姥姥说清缘由，可是，三姥姥已经先声夺人：“你们家这个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养猫头鹰。猫头鹰这种鸟太不吉利了。你得让她把这鸟赶走！” 乔琪琪一听，赶紧护住猫头鹰，唯恐姥姥真的对猫头鹰怎么样。姥姥抚摸了下乔琪琪的头发，然后对三姥姥说：“老姐姐，小孩子家家的喜欢养个鸟能有什么事儿？什么吉利不吉利的，那种说法早就过时了。” 三姥姥满心以为乔琪琪的姥姥也一样认为猫头鹰不吉利，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她万万没有想到，乔琪琪的姥姥竟然认为这没什么。三姥姥急了，她的嗓门立即高起来：“啊？！过时了？老一辈说的话能有错吗？猫头鹰叫，那是意味着要死人的。这只猫头鹰都跑我家去了！我没有打死这猫头鹰，是看你的面子。你还护着她？” “老姐姐，什么要死要活的。我们不都活得好好的吗？老祖辈传下来的话，也不一定都对，有些是迷信，不科学。”姥姥居然会说“科学”两个字。自觉惹了祸的乔琪琪有些蔫蔫的，正没精打采地在廊檐下青石条上站着，听到“科学”两个字，瞬间觉得这太好笑了。可是三姥姥没有觉得好笑，她更加生气。 “什么科学不科学的？！这只死鸟刚刚还要来啄我！这是什么兆头哟？” “这不是什么兆头。这猫头鹰通人性，你对它凶，它也会凶巴巴地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