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哈诺夫作品集 家庭的迷宫

**章 一只灰乌鸦 托利克做了个梦。 他像是夜里进入学校，踮着脚从走廊走过。学校里又静又暗，只有路灯透过玻璃窗将一个个光斑洒落在地板上。托利克踏着这些光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然而皮鞋还是发出橐橐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锤子钉大钉子。他轻手蹑脚地向着化学实验室所在的走廊尽头溜去。他知道化学实验室里有可怕的东西，那东西简直吓死人，但他还是要偷偷地朝那儿溜去，那儿仿佛对他有一股强大的吸力。 托利克推开门，走进实验室，里面似乎有人。他背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本想扭头使出全身气力从那儿跑掉，但他并没离开。墙上挂着闪闪发亮的镜框，那些大胡子科学家从镜框里端详着他。托利克直接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不过并不是科学家们使他悚然。他感到实验室里还有人。托利克四下顾盼。一条长桌上摆着两个玻璃罐，玻璃罐里面有些五颜六色的沉淀物在扑哧扑哧作响，翻着泡沫，并不断从罐口溢出来，流了一桌子，涨得跟发酵一般快。托利克明白了，原来所谓可怕的东西就是这些沉淀物，就是从罐子里爬出来的这些闹腾得挺欢的橙黄色、绿色和雪青色的家伙。 这些五颜六色的脏兮兮的家伙到处漫溢，涨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从地板到天花板的整个房间都挤满了。托利克感觉到它们马上就将自己包围住了，黏糊糊的，甩也甩不掉。他站在那儿，稠乎乎的五颜六色的泡沫已经埋到他的脖子。他恐惧地感觉到这些泡沫正从四面八方将他糊住、缠上，压迫得他透不过气来，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弱……他攒足力气想喊，但是喊声被稠密的泡沫压了下去…… 托利克马上睁开双眼，但好久没醒过来，就好像真的是在尽力甩去粘在他身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泡沫，从那些使他喘不过气来的可怕的东西的包围中挣脱出来。“竟然做了一个梦。”他想。 全家喝茶的时候，托利克说了他做的这个噩梦。家里一般都是舒拉外婆爱讲她做的梦，今天她却缄默不语，也不知道是夜里没做梦，还是心绪不佳。托利克把整个梦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先说他夜里如何从走廊里走过，后来又谈到化学实验室的情况，*后讲到那些科学家如何从闪闪发亮的镜框里端详他，以及那些五颜六色的没有一定形状的泡沫如何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妈妈忧心忡忡地瞥了托利克一眼：“看来得给他买软一些的垫子，折叠床睡起来不舒服，才爱做噩梦。”爸爸不同意妈妈的看法，说她那是胡说八道，折叠床和托利克爱做噩梦根本就没关联，他爱做梦是因为看电视太多的缘故。 托利克对爸爸的说法不置可否，但内心并不同意他说的，因为做梦未必跟看电视有关，再说梦里看到的东西带颜色，可托利克还从未看过彩色电视。 一家人默默地喝完茶，其间托利克不时惊讶地看看舒拉外婆。这就怪了，虽说家里*会解梦的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外婆，她什么梦都能说出个道道来，可今天就是一声不吭。她经常说梦见血是件好事，可能很快就会看到亲友；要是梦见雪，意味着会有重要消息：要是梦见死人，尤其这个死人还是本家，天气就一定会变；而梦见肉，事情可就糟了，就是说，可能要大病一场，甚至还可能一命呜呼。总之，老太太什么样的梦都会解，所以托利克觉得奇怪，今天她怎么会一直闷着，一句话也不说呢。 喝完茶，托利克学着外婆的样子把杯子倒扣过来，意思是说“喝够了，谢谢”。同时他又想到，老太太的那一套看来都只是与早已作古的人有关，至于那些从玻璃罐往外溢出的、而且很快涨起来的化学物质，她一窍不通。 托利克从桌旁站起身，穿上毡靴，检查书包里的东西是否带齐，突然听见外婆尖声尖气地说： “看来要倒大霉了！” 托利克一开始还没明白外婆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妈妈一眼。妈妈深深叹了口气，对外婆的预言表示认同——对外婆总是言听计从。托利克又看了爸爸一眼，爸爸向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不要信外婆那一套丧气话。 托利克冲爸爸笑笑，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惶惶然。 “是我要得2分吗？”他想。考虑到有这种可能后，他心里反倒踏实了，得2分的可能还是有的，因为不管怎样绞尽脑汁，代数题就是解不出来。他长叹一声，对外婆的话也就认了——2分就2分吧。（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