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独角兽文库左拉

一 圣??约瑟夫街十号的女守门人在门前的马路上铺撤了一些麦秸，这样来往车辆碾压石头路面而发出的隆隆声就小多了。可是，她对车夫们的高声吆喝，对克鲁瓦桑和维克都瓦尔区的邮差和报贩们的喊叫却束手无策。公寓里也是一片嘈杂，一会儿层楼上传出一个男人的叫骂声，一会儿五层楼上又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这一带过去是墓地，莫里哀和拉封丹曾安葬在这里。前几年人们把坟墓迁走，盖了一些楼房。围绕这些房屋，报纸上曾大肆议论一时，说这里楼房一栋紧挨一栋，过于密集，并且颜色灰暗，使巴黎蒙上了一层沉闷的色彩。 “晚安，左拉先生。”女守门人向一个一阵风似的走进门来的男人说道。这个人长得粗壮矮胖，圆圆的脑袋上戴着一顶斗牛士的高顶盔，额下留着一部蓬乱的胡子，棕色毛发，鼻子高大。 “您不必担心。您那娇小可爱的太太高兴着哪！您尽可以放心，一切都会是顺利的。”她说着话，两只手卡在腰间，挺着肚子，像在中心菜市场卖菜的架势。她望着房客爬上了楼梯。 在古老的当拜尔杜街，也有一个房客，他快要寿终正寝了。一个生于路易十五时代的八十岁的老朽还活在世上，您想，岂不是污染社会！可是在这里，又有一个小生命出世了，他就是从南方来到这里的这个意大利人的小儿子。我不禁要问这是为什么，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呢？然而，人世间就是如此。 弗朗索瓦??左拉，即弗朗塞斯科，去年以每月一千二百法郎的房租租用了这栋公寓五层楼的一套房间。为了这里整洁的家具和摆设，他才花了这么多钱。这栋楼房处在专卖棉织品的桑梯耶路和蒙马特尔街之间的低洼地上，所以，尽管住在楼房的*顶层，也难以免除嘈杂的干扰。但是，这并不能减少他妻子埃米莉的兴致，何況现在又多了一个小生命呢！这是一个孩子，一个真正的孩子。他有两只眼晴，两只；还有两只小手，也是两只，与别的孩子没有两样。埃米莉昨天对丈夫说，开始几天，小家伙摆动着两只小胳膊，就像一个被淹在水中的人那样。当一个人四十五岁的时候，添了这么一个小儿子，该是多么幸运啊！ ………… 总而言之，对埃米尔??左拉来说，加布里埃尔已经变成了“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所必须的现实”了。 同一年，已经是巴黎综合工科学校学生的巴耶，抽了一个不吉利的号码，服兵役去了。已经加入法国籍的左拉，因为是寡妇的独生子，得到豁免。根据他的女儿德妮丝??勒布隆??左拉的回忆，左拉作为出生在法国的外国人的儿子，曾申请加入法国国籍。申请于一八六二年十月三十一日获准。一八六三年三月三日，抽签抽到四九五号，免于征招。他被免除一切服役。他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爱情生活也一样；他和塞尚的友谊经受住了冲突的考验，也保持下来了。未来在向他微笑。 左拉在阿歇特书局所承担的任务，使他结识了不少作家：杜朗蒂，一个干瘦而矮小的人，是个现实主义的空论家，*近刚发表了《昂里埃特??热拉尔的不幸》；儒勒??克拉贺希，在《费加罗报》社工作；还有其他的人。而其中*为知名的是泰纳、勒南、利特雷和圣伯夫。他与这些人的密切交往纯属商业性质的，不免失去其中的诗意。巴贝尔??多尔维利经常来索要书籍，使他感到有些厌烦了。住在瓦努街的埃尔耐斯特??勒南，在饭桌上接待左拉。这是一个患关节炎的十分肥胖的人，出奇地贪食。“他那刮得干干净净胖胖的脸长得跟一个健壮的胖娃娃一样。”左拉见到利特雷，感到吃惊，他长着一张憔悴的脸，仿佛像德塞斯布瓦圣母院里出租椅子的人，他是位学者。 ………… 与《钟声报》的合作，使左拉的卓越的记者才能得以充分施展。尽管记者这一职业常常使他烦恼，然而，当事变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他也因而变成了一个令人仰慕的历史见证人： 我从国民议会**次会议的会场走了出来。人们应该知道，波尔多剧院改成了议会大楼。请您想象一下烈日下的教堂。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人们走进教堂去，里面也是满眼阳光，那是一种什么景象？而现在，人们来到了三个分枝大吊灯照射下的大厅。台下是一排排漆成红色的长椅；台上的幕布已经拉开，在正中央摆着一个讲坛，后面是一排蒙着红色桌布的长案。就在这样的地方，法兰西将被处决。人们在阴暗的角落里寻找着刽子手。 左拉眼看着毒瘤在法兰西受伤的躯体里扩散。在甘贝特，一个浪漫的共济会会员，和对继续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感到厌恶的人民之间产生了隔膜。通过临时政府的平庸、缩手缩脚的行为和对和平的恐慌，左拉预感到法国面临着更大的灾难。 ………… 左拉把《小酒店》馈赠给福楼拜，题词是：“出于对风雅的仇视而作，献给我伟大的朋友居斯塔夫??福楼拜。” 一八七七年四月十六日，有二十多人在特拉波饭店的大厅里聚餐。福楼拜涨红了脸，对左拉提出警告说：“您也跳进了这个泥坑，左拉！自然主义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是一种流派。只有为艺术而艺术才是可行的。其余的一切，都是愚蠢的主张！您相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什么进步、科学、人道主义……您白浪费纸墨！” 在屏风后面，有一个女招待在哼唱《阿芒达的情夫》。左拉走近他所认识的唯一健在的文学大师，认真地对他说：“您有一笔财产，可以使您摆脱不少烦恼。可我，我不得不靠我的笔来维持生活。” 然后，他又放低了声音说：“我和您一样，也嘲弄自然主义这个词。但是，我仍然不断地重复它，因为必须给事物一个名称，而且要使人们觉得新鲜……” 参加这次聚餐会的有龚古尔、阿莱克西、于斯曼、奥克塔夫??米尔博、亨利??塞阿尔 、莱昂??埃尼克以及居伊??德??瓦乐蒙等。聚餐在对将来充满热烈期望的气氛中结束。当侍者把大衣递给客人们的时候，左拉红光满面——他又吃多了，向人们说道： “首先，我放上一颗钉子，然后用锤子敲一下，把它往读者的大脑里钉进去一厘米……然后，再敲一下，使它进去两厘米。那么，我的锤子是什么呢？就是报纸，我要围绕我的作品写一些文章……” 人们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玩世不恭了。但居伊??德??瓦乐蒙除外。这个赤红脸膛的漂亮的年轻人是福楼拜的弟子，当时还没有改名叫居伊??德??莫泊桑。他在席间曾毫无愧色地说道： “我么，我写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糊口！”现在，他正用眼睛盯住一个女招待。女招待红了脸。福楼拜在一旁不满地咕哝道： “又是一个，他会把她拉上船去的！” 说完，福楼拜转过头来，对阿莱克西说道： “怎么，您没有读过《艾丽莎姑娘》？值得一读！尽管写得单调而且无力。在我们中间，《小酒店》可以算得上一部杰作。” 龚古尔听到了福楼拜的后一句话，他咬了咬嘴唇，斜扫了左拉一眼，嘟哝了一句： “投机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