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池(2)

　　手影，幼稚，意外上线1061看看池小池还有些惺忪的睡眼，轻叹一声，对池小池说：“先不去。”池小池愣了一下：“嗯？”池小池现在还是本相，因为刚睡醒，两颊微红，头发散乱，头脑的反应也不似平时那样快，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儿呆萌。061费了些工夫才压住嘴角的笑意，问道：“你的休息时间就这么结束了吗？不去看看你的家人？”池小池笑笑，不置可否。“朋友呢？”池小池说：“打开电视看了一圈。个个混得都比我好，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的。”看到池小池这样，061心里感到有点儿难过。之前池小池的精神还不错，才两天不见，池小池的眼下又添了一些淡淡的乌青色，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这样的精神状态，让他去执行任务，061有点儿不放心。下一秒，池小池眼前一花，就又坐在了筒子楼里娄影房间的床上，方才留下的体温还未消散。从他的睡衣口袋里发出了细微的震动声。池小池伸手进口袋，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部手机。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是我，我在。”池小池知道手机和短信是谁的手笔了，却还忍不住逗弄他：“你是谁？”手机立刻收到一条秒回的短信：“老师在。”下一秒，又收到一条短信，“我陪着你。睡吧！”池小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逗一逗061：“睡不着啊。”061的短信很久没有发出。他的语音系统被关闭了，没办法再给池小池念书。池小池发完这条短信，就把手机贴着枕头边放下，心中却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有人陪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着实让人安心，他竟渐渐萌生了睡意，抱着柔软的枕头，看着从窗外投进来的月影，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大约三分钟后，一条短信发了过来：“你不要害怕。影子是我。”池小池侧躺在床边，睁大眼睛看向墙壁。墙壁上，池小池的影子微微动了。一双形状修长漂亮的手从影子中探出，冲他晃了晃。本来应该是有点儿恐怖的场景，池小池却一点儿都不害怕。那双手互捏住骨节，轻轻活动一番，食指与食指相互压住，做出了个简单的小狗手影。“小狗”张开嘴巴，无声地叫了两声，又灵巧地一变，竖起了两只软乎乎的耳朵，作兔子吃草状。池小池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变得踏实，开始昏昏欲睡起来。061的那双影手柔软、灵活，千变万化，穷尽花样，表演了一幅百兽图。而池小池的眼睛也被不断变幻的手影渐渐晃得花了、昏沉了，他好像沉入了一个极美的梦境中，梦里他是一只雪白的仓鼠，被一只手捧着，轻轻顺着脊毛往下抚摸，逐渐瘫软成了一张软绵绵的小鼠饼。不能对池小池的各项身体数据进行实时的监测，061又DU自表演了很久，才确认池小池已经入睡。强行在非任务世界里动用能量，其瞬时的耗损是百倍的。大概在一刻钟前，061的能量便已经告罄，强撑了这么久，061已经感到精疲力竭。他耗尽*后一丁点儿气力，用影子轻轻抚了抚池小池的额头。061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待机状态，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他竟然做了一个梦。其实只有先天数据不会做梦，像061这样的系统都是偶尔会做梦的，但自从被格式化后，失去记忆的061已许久没有梦到过什么了。在那个梦里，他好像也和现在一样，只是一段数据，甚至没有可供寄宿的身体，只能借由一段电线缓缓向前移动。他尾随在一个穿着高中校服、推着一辆自行车的少年背后。他隐约记得，自己是要送他回家的。之前，每隔一段时间，在执行完任务，宿主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回来看看这个人。少年推着自行车，叼着一根未点着的烟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背对着061，061也并不晓得少年的长相，但他的脑中却清晰地记录着他的变化。他想，少年的样子变了一点儿。他瘦了，也白了。他走路时的姿势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少年。061从一根电线杆游移到另一根电线杆，游鱼似的跟着少年。只要他回家了，自己也就安心了。少年没有回头，一直走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肩膀上，他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而在绿灯亮起的时候，少年迈步朝前走去。此时，一辆抢着黄灯开过的轿车直对着少年的方向冲去。061心里猛地一空，身体先于大脑行动起来，聚集了所有的能量，化出人形，直冲到了少年身后，一把拉住他的自行车后座狠狠往后一拖！少年猝不及防地往后一栽，轿车的轮胎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自行车前轮处滑过的。他茫然四顾，却瞧不见救他的人的身影。而061也根本没有机会看清少年的面容。从这个梦中醒来后，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而他仍然感到十分疲劳，就像是刚刚真的救下了那个少年、耗尽了他的全部气力一样。这时候，池小池也已经醒了，拿着手机，站在公共洗漱间里刷牙。061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早上好。”池小池拿起手机，吐掉嘴里的泡沫，回短信道：“休息好了吗？”看来，自己没有在他醒来后的**时间发来问候短信，已经让池小池发现了他的异常。061说：“休息好了，带我去玩点儿什么吧。”061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宅了多日的池小池竟然真的听了他的话，出了门。池小池给061发短信：“我很久没好好逛过街了。”061回：“那我们就去逛街。”池小池现在的样貌被系统做出了修改，所以他不必再躲避闪光灯和各类摄像头，可以踏踏实实地和“一部手机”一起逛街。他们去了花鸟市场，池小池对一只白毛小仓鼠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但因为他现在实在没法养，也只能无奈作罢。靠着一部手机，池小池和061商量了去哪里吃午饭，去哪里打电玩，一天下来，该买的、不该买的，提了整整一兜。*后，他回了娄影的房间，把东西安置下，打算再在这里休息一夜。躺到床上后，已经累得不想多动弹的池小池把玩着手机，发表今天的逛街感想：“六老师，今天我过得很开心。”061回复道：“我也是。”池小池一脸的满足：“很久没有这样休假了。”注视着“很久”那个词，061的表情很柔和：“等下次执行完任务，我陪你这样玩半个月。”“下一次”的约定既然已做好，他们也要去做该做的事情了。第二天，池小池睡到自然醒，把自己打理干净后，神清气爽地接受了传送。然而……刚从混沌中醒来，池小池简单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便悲愤地道：“六老师，我还是你的得意门生吗？”061事先知道这是A级难度的世界，却因为保密条例而不能告知池小池，心里本就有愧，因此在分析周边情势之余也不忘安慰池小池：“我只有你一个学生。”池小池：“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此时的池小池正躺在一个只容一人躺卧的密闭空间里，缝隙的连接处灌着铅或铁一类的物质，沉得匪夷所思。他勉强抬起膝盖，朝上顶去。他这轻轻一顶，外头便发出铁链牵绊的哗啦声。池小池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落地成盒”。而眼下这个身体十分虚弱，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双手伤痕遍布，他叫了两声，发现嗓音沙哑得像是吞过刚做完糖炒栗子的热沙，嗓子里又甜又腥又干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看来在自己到来前，原主已经又喊又叫，把力气耗光了。情况恶劣到这种程度，他反倒镇定了下来，并展开了正常的联想：“在这个世界里我是吸血鬼吗？我被人类抓了，一会儿就要被拉去浇蒜泥了吗？”而刚刚接收完世界线讯息的061陷入了沉默。情况虽然没池小池想得那么糟，可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等他把信息传输给池小池，便听到外面传来闷闷的对话声。一个人问道：“还有动静吗？”另一个人答道：“很久没有动静了，不过刚才动了两下。”很快，外头传来了钥匙拨开锁舌的轻响。“棺盖”被一把掀开时，不等从外面刺入的强光伤到池小池，061便已经蒙上了他的眼睛，但池小池还是反应迅速地蜷缩起了身体，做出了一个久不见阳光的人乍见光芒时的正常反应。从指隙间，池小池看到了来人的面容。而他还来不及细看，来人便粗鲁地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出了这间棺材一样的禁闭室，一路拉扯到灯火通明的会客厅里，把他往地上一推。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池小池才看清了来人的样子。那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长着东方面孔的少年，手里提着一根钢节马鞭，口气嚣张地问：“你们还有谁要他吗？”池小池注视着来人，微微皱眉。在遇到每个世界的攻略对象时，好感度和悔意值便会自动形成。而眼前少年对原主的好感度，赫然是100。2看到满值的好感度，061**时间点开了商城页面，准备兑卡。下一个瞬间，当他发现自己这个举动有多像池小池后，061默默地关掉了页面，当作无事发生。此时，会客厅里还有三四个少年，他们先是被突然闯入的少年吓了一跳，等看清被他拖进来的、一身狼狈的人，更是面面相觑。被拖进来的人身上穿着修身的深黑色西装校服，内里是暗红色的毛衣，款式时尚，却不难看出他已经受了伤。他的指尖、掌侧全部是凝固的鲜血和擦伤，肘部乌黑一片。新鲜空气涌进肺里，他却不敢大口呼吸，只挣扎着掩住嘴，竭力调整着气流的涌动，避免呛咳到背过气去。在众人的记忆里，这人和那少年的年纪相仿，气质却截然相反，眉眼沉静，自带一种沉默寡言的感觉，平时安安静静地跟随在少年身边，除非少年问话，否则一句话也不会多说。一个高鼻深目的少女瞪着那个东方面孔的少年：“展，你这是做什么？”少年扬眉，冷笑道：“罗茜，不是你说想要小季吗？”说罢，他问道，“你还要吗？”池小池被他扯得晃来晃去时，仍不忘礼貌地给予问候：“你大爷。”061怀疑，哪怕设置了脏话屏蔽系统，也防不住池小池这张嘴。这个叫罗茜的少女站了起来：“展雁潮，之前我是开玩笑的……”“是吗？小季。”展雁潮看向池小池，“听见没有，人家跟你开玩笑呢？”“但是，”罗茜瞪着他，“我现在想要他了。”展雁潮的脸色和声音一起冷了下来：“哦？”罗茜走到池小池面前，弯下身来，眼神中透着三分温柔与七分坚毅：“小季，你愿意跟我走吗？”池小池让小季张了张嘴，只发出几个低哑的音节。而在心里，他向061要求：“世界线，传给我。”瞬间，无数画面侵入了池小池的意识之中。这是一个特殊的、与池小池所经历过的*高级的世界乃至星球规则都完全不同的另一颗行星。更准确地来说，这是一个经历过生命体变异的世界。这里虽依然存在男、女两种性别，但在此基础之上，人们更因体质不同而被分为战士、庸人、从者三类。男女的区分主要体现在外貌特征之上，而体质才是决定性的因素。然而，这里的体质并不是先天形成的，而是后天通过摄取能量，进化达成的。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这个星球上的每个孩子从出生起体内都聚集较为恒定的能量。在十八岁成年之前，在这股能量的平衡下，所有人都无一例外是偏中庸的庸人属性。但到十八岁时，不论任何阶级的人，都被强制参加一场全国性的大型机甲格斗比赛。比赛由*高级监察委员会负责，以确保其公平性，并为所有参赛者提供统一的比赛机甲。每个人的机甲都可以吸取主人体内的能量，与主人的意识连接后，主人便能自行控制机甲进行战斗。一场战斗下来，获胜者可从失败者体内吸纳相当多的能量，从而实现快速自我进化，胜得越多，胜得越漂亮，获取的能量越多。而收集的能量达到一定值域以上，便能进化为可获取*多社会资源的战士，处于中间值的则是庸人，而凄惨落败、能量被剥夺到一定值域以下的，其身体功能与激素会发生异变，变成从者。说白了，不过是在现代社会体系监督下的丛林法则罢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之所以这样强调军备和战斗力，是因为这个星球恰好与一颗虫族星球为邻。虫族星球的资源枯竭，生活条件极其恶劣，有大量巨型铁甲虫栖息，为了掠夺资源，虫族自然将目光转向距离*近的几颗星球。千百年以来，唯有池小池现在世界线所在的这颗星球还有文明保存下来，究其原因，就是这种残酷的军事训练保住了星球的命脉。在这种推崇武力、强者为尊的社会模式下，获胜的一批年轻战士便是星球的*高阶层，作为战士，他们可以免费获取星球上的各种资源，社会地位也会随之提高，受人尊敬。庸人负责工作，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为战士提供资源，进行社会生产。而不能战斗的从者对这个星球来说价值*低，所以只能奉献自身为战士提供生活所需，而需求过后会被如何对待，全看拥有从者的人的良心。对于许多出身较低的孩子来说，这场机甲比赛是通往上层社会的一把金钥匙。因此，与一般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阶级固化并不严重，但并不意味着不存在阶级。原主就是在这种社会模式下应运而生的产物—特牲。所谓“特牲”，大多是由富裕人家私下购买而来的。因为想要维持自家持续享有丰厚资源的现状，又不舍得自家孩子吃太多苦头，许多人家会重金雇佣出身贫民窟、与自家孩子同龄的孩子，教他们战斗技能，让他们在*终的竞赛中输给自家孩子，把能量传递给自家孩子。说白了，就是一节移动的、一次性的电池。原主姓季，叫季作山。起初，他答应做“特牲”，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夺走了他父母和大姐的生命，而灾难过后，他还有四个弟弟妹妹要抚养。小小的孩子连眼泪都来不及多流，他忙着为活下去而努力，没时间为故去的亲人哭泣。季作山在终日阴雨连绵的黑市里奔波着，询问着那些形迹可疑的人：“我要做特牲。你有办法让我去做特牲吗？”他终于将自己卖掉了，换了一座供弟弟妹妹们安身的小房子。**次见到展雁潮时，展雁潮大发了脾气，对送他来的管家骂道：“你们送他来干什么？我需要特牲来作弊吗？”说完，他一回身，扬鞭一甩，碰巧抽到了季作山的脸。小小年纪的展雁潮就已经把一条小马鞭使得颇为熟练，一鞭子下去，季作山的半张脸全肿了。但他叫也没叫一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盘算着心事。如果自己被退回去，那么他就得顺路去街上找一些能御寒的旧报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纸箱子。在管家诚惶诚恐地拉着季作山准备离开时，展雁潮却说：“等一等。”他背着手，踱到季作山跟前，看着他的脸，好奇地问：“你怎么不求我啊？”在八岁的展雁潮心里，这个时候的季作山应该大哭大闹，抱着自己的腿，说尽好话，来求他给一个留下的机会。季作山看着他：“有用吗？”展雁潮来了兴趣：“如果我说有用呢？”季作山“扑通”一声，跪在了展雁潮面前的地上。展雁潮俯视着他，态度恶劣地拍拍他的脸：“然后呢？”季作山毫不犹豫地弯腰，把头磕在地上。展雁潮用鞭身敲敲季作山的肩膀：“这个人我喜欢，留下。”季作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留下了，身份仍然是“特牲”，但做的工作可不少，包括给展雁潮做饭，陪展雁潮训练，叫展雁潮起床，给展雁潮泡茶。展雁潮和季作山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展家第二个孩子，和季作山在家的排行一样。展雁潮的母亲生下他后就去世了，因此展父格外疼他，养成了他任性、唯我DU尊的性子，仗着自己天赋极高，动不动就爱和人比武。而季作山比他更有天赋。准确来说，他体内的能量天生就比常人高出一截来。在未成年时，季作山甚至差点儿在一次训练中直接自行实现从庸人到战士的进化。但是他没有展雁潮那些缺点，人如其名，像是一座山，沉默、脾气温和，从不张扬。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展雁潮特别喜欢欺负季作山。他总是提出各种蛮横无理的要求，包括让季作山的机甲站着不许动被自己的机甲打。但他对季作山又是真的“很好”，只许季作山碰他的矮脚马，只许他陪自己吃饭，并把自己不爱吃的胡萝卜丝和茄子径直放进季作山的碗里。季作山对展雁潮的感情很复杂。小的时候，他把他当作恩人，等长大一些了，这份恩情里掺杂了些别的。这种感情源自一次展雁潮的胡作非为。一天，展雁潮不在家，展雁潮的表哥来家里做客，看到了正在打扫卫生的季作山。他看季作山生得瘦弱，却筋骨结实，便萌生了一个想法，转头对展雁潮的父亲道：“大伯，我跟同学要去山上露营，需要一个搬行李做杂活的，您把这人借给我用几天怎么样？”“特牲”的地位本就低，做点杂活也不算什么，因此展雁潮的父亲随意摆一摆手：“没问题。”季作山也认为这没什么，不过是帮忙做点杂活，去就去吧。结果，当夜，一队警车把刚搭起来的帐篷包围了起来。表哥被枪指住时，吓得浑身哆嗦：“我，我们只是在这里露营，我们什么都没干……”警察说：“有人举报，说你们拐卖人口。”展雁潮从*前面的一辆警车里怒气冲冲地走下来，走近在篝火边忙着烤肉的季作山，展雁潮的脸涨得通红：“给我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