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记事

形象的捕捉者 他大清早就下了床，感到精神抖擞，心情舒畅，身体轻快（轻快得像一件夏天的衣裳），他便出去了。他没带干粮。他将畅饮路上的凉爽空气，猛吸有益健康的气息。他把猎枪留在家里，只是睁大了他的眼睛；他把眼睛当作网，去捕捉千千万万美丽的形象。 他**个捕捉到的是那条道路的形象，那些光滑的石子是路的骨骼，那些车辙，是路凹陷下去的筋脉。路两旁，布满了果实累累的黑刺李树和桑树的浓荫。 然后他看到河流。河转弯处发出炫目的白光，在垂柳的抚弄下睡熟了。一条鱼蓦地跳出水面，肚子上闪着亮光，仿佛谁扔出了一枚银币似的。每当细雨蒙蒙落下，河面上便惊起一阵觳觫。 他又看到一幅图画，不停翻腾的麦浪，鲜嫩可口的苜蓿，无数溪流绕过原野的边沿。他经过时偶尔瞥见一只云雀和一只金翅鸟。 随后他走进树林。过去他从没有想到自己的感觉竟会这样细腻。整个人一下子都沉浸在香气之中，他不放过任何低沉的声音；为了与树木共语，他的神经跟树叶的脉络紧紧地联结在一起。 一会儿，他感到战栗、不安，他感受得太多了，他又激动，又害怕，于是离开树林，远远地跟随着农民翻砂工走回他们自己的村庄。 当他凝眸眺望西下的夕阳时，他的眼睛猛然一亮，太阳正在地平线上脱掉它金光闪闪的长袍，云霞散乱铺满天穹。 后来，头脑里带着这一切景色，他回到屋里，熄了灯，在入睡以前，他久久地回味这些形象以自娱。 这些形象温驯地随着回忆又出现在眼前。一个形象摇曳着，唤起了另一个形象，新的形象不断来临。这些闪烁生辉的东西越来越多，像一群山鹑整天被追逐、驱散，黄昏时分，没有危险了，这才唱着歌，在田沟里互相召唤。 母鸡 门才开开，她就双脚一并，跳出了鸡窝。 这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母鸡，打扮得挺朴素，从来不下金蛋。 她被光线搞得眼花缭乱，犹豫不定地在院子里走了几步。 她首先看见的是一堆灰，每天早上，她都在这里跳跳蹦蹦地嬉游。 她在那儿打滚，浑身灰土，猛烈地扑扇着翅膀，羽毛蓬起，抖搂下夜来多少跳蚤。 然后她走到扁扁的盘子那边去喝水。 *近的这场骤雨将盘子里注满了水。 她只是喝水。 她每喝一小口，脖子就往上一扬，脚趾平平稳稳地踩在盘子边沿上。 接着她满地寻觅食物。 属于她的有细嫩的草叶，还有昆虫和遗落的谷粒。 她不知疲倦地啄着，啄着。 她不时地停下来，大红锦冠披在头上仿佛共和派的红帽子，冠下，双目神采奕奕，还垂着肥厚的嗉囊。她～会儿用这只耳朵，过一会儿又侧过另一只耳朵，谛听。 等确确实实觉得没有什么新鲜事了，她又四处寻觅起来。 公鸡 一 他从来没有唱过歌。他没有在鸡窝里睡过一夜，或者结交过一只母鸡。 他是木头做的，从腹部伸出一支铁脚爪，多少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一座古老教堂的屋顶上，谁也不敢动他。这座教堂的模样很像一座谷仓，它那瓦片鳞次的屋脊列成一道线，像牛背那样挺直。 可是，现在，教堂那边出现了几个泥水匠。 突然一阵风把木鸡吹得转过了身，对着他们。 他每—转身，新砌的石块就加高了一层，越来越高，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久，他又抬起头来，只见刚刚落成的钟楼顶端，又添了一只小公鸡，这在今天早晨还不曾有呢。这只新来的公鸡，尾巴翘得高高的，张着嘴，就像在唱歌似的，双翅贴腰，崭新崭新，在阳光下璀璨夺目。 两只公鸡斗起架来了。那只老木头公鸡很快就精疲力竭，败下阵去。在他那独立的脚爪下面，屋梁快要倒塌了。公鸡歪歪斜斜，僵直，摇摇欲坠，发出刺耳的响声，停了下来。 现在木匠来了。 他们推倒这座教堂被虫子蛀掉的一角，把公鸡拆卸下来，在村子里到处传观。只要拿上点礼物，谁都可以摸摸他。 有的人给一只鸡蛋，有的人交上一个“苏”，而洛里奥太太呢，她拿出一枚银币。 木匠师傅畅饮了一通，因为公鸡他们还争论了一番，后来，他们决定烧掉他。 他们把干草和木柴堆起，点上火。 木头公鸡在火中给烧得“哔哔剥剥”直响，火焰冲上了半空。 P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