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所有的真,都会照顾到美

1 生活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将原本弱势胆小的人，变成无所畏惧的样子，以为会赢得鲜花和掌声，却收到了带有嘲讽的肯定。大家只看到了结果，不愿有太多的耐心了解蜕变的过程。 一生的故事太过冗长和无聊，我们时常提起的总是那些印象深刻的。 或美好，或荒诞，或悲伤，又或愤怒。 2 生活总是让人无法捉摸，充满神秘、无情。 就像编剧故意撰写的剧本一样，故事的主角总是那条逆流而上的三文鱼，筋疲力尽地和全世界抗争，我的生活也是如此这般。 生活总是会悄悄提示未来的好坏，只是，很多时候，人们后知后觉。 初中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地学习，除了身体长高，“大姨妈”初次光临之外，我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波澜。 妈妈担心的早恋问题，实在是太多余了。我的头发依然和男生一样短，我的情商还是致命的慢半拍。课余时间，我只知道没心没肺地玩闹。 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初一的下半学年，父母在镇上刚建起的**栋住宅楼内买了新房，新家离学校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他们认为这可以保证我更好地学习，我想这应该是*早的学区房吧。 在满是平房的小镇，突兀地耸立着一栋六层楼。我至今不理解，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看的颜色，为什么建筑者要把这栋楼房粉刷成翠绿色？那时，我*不喜欢的就是这个颜色。 这栋孤单的翠绿色住宅楼一共六个单元，我们的新家在东边数过来的第二个单元，六 6 楼 602 室。父母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买房子上，我们不得不住在近乎毛坯房的家里两年，才攒够了钱装修，即便如此，依然影响不了那年搬进新家的喜悦，这是整个中学时代，我*开心的记忆。 然而，开心总是短暂的。 初中一年级结束的速度，比我想象得快。而这一年的秋天，似乎也来得格外早，任凭夏天从指缝溜走。 学期的*后一天，下午只有一节课，用来安排暑假作业。 班主任赵老师虽然和父母是同一年龄段的人，但可能因为经常和学生一起的原因，显得比父母年轻很多。在我眼里，赵老师是全校*温柔漂亮的女老师，她和我们从来没有年龄代沟，可以做到真正的“打成一片”。 大家迎接暑假的欢呼声被清脆的敲门声打断。 班级门口来了两个十八九岁样子的男生，一个留着黑色及肩中长发，另一个染着黄色短发，两个人都穿着黑色 T 恤。靠门口坐在**排的我看见，长发男生露出的小臂上，隐隐约约有毫无美感的刺青，而黄发男生耳朵上不合时宜的耳钉在阳光的照耀下，刺痛我注视的双眼，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赵老师好，咱们班上有没有一个叫陈雪的女生啊？”黄发男生问道。 “你是李强啊？！”赵老师说。 “是我，赵老师，还以为毕业两年，您认不出我了呢。”黄发男生笑着回答。 “我的学生，我一个都不会忘。”赵老师满脸自信地回答。 “你找陈雪有事啊？”赵老师又问。 “是，老师，陈雪是我叔叔家的妹妹，我来看看她。” “你叔叔家？你不是姓李吗，她姓陈，怎么能是你叔叔家的妹妹呢？”赵老师替我问了我很诧异的问题。 当一头雾水的我正在感激赵老师的警觉时，很快就被黄头发男生的下一句回答击毁。 “哦，她是我叔叔家的，但是小时候给抱走了，送别人家养大的。”黄发男生淡淡地叙述道，似乎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再平常不过。 我觉得自己像被雷电击中般，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我动不了，感觉全班同学的目光慢慢向我移动，目光变成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剑，一起刺向我。 隐约间，我听到赵老师回答着“哦，她不在我们班，你们再去别的班看看吧”。 我的心底像海啸来临般汹涌，却还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我不能移动目光，也不敢移动，不能眨眼，也不敢眨眼，我知道眼底的海啸即将席卷上岸。 “同学们都回家吧，没事了，放假了。”赵老师说完，没有原本的欢呼，大家出奇的默契，安静离场，安静得可怕。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人离开了，只剩我还是笔直地坐在座位上，赵老师轻轻地坐到了我的身旁。 “陈雪……”赵老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此时我才如同从梦魇中惊醒，重新审视空荡荡的教室。 “你认识他们吗？”赵老师试探地问着。 这句话唤醒了内心崩溃的我：“我要去找他们，我要去问问。” 说完我抓起书包，就往门口冲，却被赵老师拉住。 “听话，别往心里去。”赵老师尽力安抚我。 赵老师说了很多很多劝慰的话，我却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我才知道，原来人可以有那么多眼泪，多到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如何离开的学校，像是有人把复读机放在了我的脑子里一样，这段话在我耳边反反复复，萦绕了一个暑假——她是我叔叔家的，但是小时候给抱走了，送别人家养大的。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谁，从哪里来，怎么找到我，为什么要找我。从那之后，我也再没见过这两个打乱了我人生的人。他们的突如其来又杳然无踪，在我看来更像是被神祇派来传达命运的指示，我**次感受到了真相的可怕。 我用近乎小跑的速度沿路一直走，把头埋得很深，不想与任何目光碰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一直走。 天渐渐黑了，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将一直流泪的我吹清醒了。我发现自己走进了山里，四周寂静一片，漆黑一片，陪伴我的除了几声鸟鸣，还有零星的几座坟墓。 也许是风太冷，也许是夜太黑，恐惧汹涌而来，我拾起书包慌乱地跑下山。由于看不清路，我基本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看到了山下街道的灯光的那一刻，恐惧瞬间消退，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此前巨大的悲伤和愤怒。 那时的我，用狂奔消解悲伤。 我一口气跑回家，跑上了六楼，未等我拿钥匙开门，门内听到声音的妈妈已将房门打开，满面愁容的妈妈，没有指责我一句。我们就这样僵硬地站在彼此对面，久久未动，都不知道该开口说哪一句。 妈妈先反应过来，默默把饭菜摆放到了餐桌上，我还呆立在门口。 “快吃饭吧。”妈妈对我说，紧接着又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回来了，你赶紧回来吧。”妈妈用*简短的话跟爸爸说明情况。 “我不饿，我先睡了。”没有任何语言色彩的一句话表达了我的态度。 说完，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房门，关上灯。 也许是哭累了，没有听到爸爸回来，竟很快昏沉睡去。 后来我才知道，当天赵老师打电话把学校的情况跟爸爸说了，爸爸挂了电话就骑着摩托车四处找我。我想，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是不能安静地等我自己回来，同学的家里几乎爸爸都去问过了，还是没有找到我。这时我才知道爸爸也是会流泪的。 我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暑假，除了吃饭，去厕所，几乎没有离开过床。 我心中有百万疑问，却像自己做错事般羞于开口。甚至“耻辱”这样的词汇都不停地出现在脑海。又是恐惧，恐惧真相，但恐惧从未离开。 那天上午十点多，我靠坐在床头，被子毫无规则地缠绕在床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房间，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强光下，空气里的灰尘清晰可见，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妈妈打破近日形成的不打扰我的习惯，推门进来。 “你还不起来吗？”妈妈尽量抑制着不满情绪问我。 “你以后就想一直这样了是吧？”见我没有回应，妈妈继续问道，“你不就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吗，行，我告诉你。” “好，你说，我听着。”我失去了惯有的礼貌和温和。 妈妈从我书桌旁拿了一张纸巾，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坐到了我的床尾。 “知道你为什么叫陈雪吗？因为抱你的那天，正好天下着小雪……”妈妈讲故事般娓娓道来。随着妈妈的故事，我眼中雾气升腾，散入寂静，1990 年的雪花悄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