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罗马留下了什么?

**章 开门两件事：食和住 与两千年前相同，今天，我们的日常生活仍受几种基本需求影响。其中，*关键的两种需求是食物和住所。本章将探讨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如何满足这些日常生活的基本需求，以及他们的饮食与居住方式如何继续影响并塑造着我们如今的生活方式。在本章末尾，我们将简单谈到一种现代必需品——钱，并探讨为何这种需求也源于古典时代。 食物塑造了你 “人如其食”这句流行语，古人若是听到了，十有八九会点头称是。正如今天，我们会刻板地认为某些地区的人偏爱某些类型的食物，在古代，你的饮食选择亦是你文化属性的有力证明。古罗马人区分自己与蛮族（尤其是北欧地区）的主要方法就是饮食。地中海沿岸的居民主要吃三种基本主食，时下流行的一种饮食法就以这三种食物为核心。医生和健康师们纷纷向人们推荐这一饮食法，认为它既有益健康，又能减重。在古代，逾八成地中海沿岸居民80%以上的卡路里摄入源自古老的“地中海三件套”。这三种食物是：小麦、橄榄（主要以油的形式摄入）和葡萄酒。在 古代，*常见的一餐饭或许是一大块面包，蘸上橄榄油，就着葡萄酒，当然小麦也经常被煮成粥或稀饭。下次你在高档意大利餐厅，用面包片蘸着碟中的橄榄油，小口抿着葡萄酒时，别忘了这就是*穷困的古希腊与古罗马农民的一日三餐。 橄榄是地中海食物的精髓。事实上，如果你将一张鼎盛时期的罗马帝国的地图与一张适合种植橄榄的区域图相重叠，你会发现两张地图几乎完全重合。橄榄油除了食用，还有许多其他的用途——用作香基，调配香水；用作黏土灯内的燃料，提供光源；被涂抹在身上，然后刮掉，功用类似肥皂或清洁剂。罗马作家老普林尼说：“有两种液体对人体特别有益：喝入肚里的葡萄酒和涂在皮肤上的橄榄油。”（《自然史》）相传希腊女神雅典娜变出一棵橄榄树献给雅典人，从而打败了她的伯父波塞冬，成为雅典的守护神，由此可见橄榄在地中海生活中的重要性。 谷物是古代地中海饮食的关键元素。希腊人主要吃两种面包，一种由小麦粉制成，另一种由大麦粉制成。因为大麦种植比小麦更普遍，所以小麦面包价格更贵，主要供富人消费。尽管今天我们开始认为大麦等粗粮制成的面包营养健康，是好东西，可在罗马人眼中，大麦面包远不如小麦面包，所以它经常被分发给奴隶吃。由于烘烤面包需要特殊的炉子，多数罗马人吃的面包大概是从面包店买的，而非自己做的。维苏威火山喷发掩埋的庞贝面包店中炭化的面包表明，预先切好的面包并非新食物。这家店出售的圆形面包在火山灰中保留下清晰的印痕，能看出这些面包被做成了方便撕下的饼状。谷物也被用来做粥和稀饭。干豆，尤其是鹰嘴豆、豌豆和扁豆，为大多数吃不起肉的罗马人提供了一种廉价的蛋白质来源。 另一种在古代就已存在的以谷物为主的饮食法，含大量碳水化合物，专门适用于某些运动员。*近对角斗士遗骸的研究表明，他们为了增厚肌肉和脂肪层，只吃富含碳水化合物的食物。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用它们保护人类脆弱的内脏。角斗士厚实的肌肉和脂肪如果被划伤，即便鲜血淋淋，也能保命，但若是将一把剑插进他的胸膛或腹腔，他极可能会因为感染而丢掉性命。这种独特的角斗士饮食法似乎主要包括煮熟的大麦。正如现代运动员为了提升速度、灵活性、耐力或体力而遵守严格的饮食方案，古代的运动员已经学会食用特定种类的食物，以达成理想的身材。 地中海饮食的第三个核心成分是葡萄酒。在古典世界中，葡萄酒不仅是在特殊场合享用的奢侈酒饮料，也是一种日常饮品。在20 世纪，仍然有一些希腊农民，生活方式与古代相似。研究表明，古典时代的普通民众每天可能会喝掉超过一升半的葡萄酒。那时葡萄酒的类型多样，有农民和穷人喝的粗酿，也不乏价格高昂的种种佳酿，这些佳酿来自各方面优良的地区，有些甚至出自特定的葡萄园。在古代，葡萄酒品鉴的整套机制已经完全成熟，评论家和品酒师对众多不同年份的葡萄酒进行品评，并就哪种酒*优展开激烈的争论。老普林尼曾写道：“对于哪种葡萄酒*优，每个人心中自有判断。”（《自然史》）今天任何一个葡萄酒行家可能都会认同这句话。然而，正如今天人们普遍认为，某些葡萄园和特定收获年份产出的葡萄酒品质*好（而且价格*贵），在古代，也有不同地区、不同葡萄园和一些重要时期，因其所产葡萄酒一如既往的品质卓越而闻名于世。例如：在意大利，出自费乐纳斯地区的葡萄酒被视为品质的象征；在希腊，来自希俄斯岛的葡萄酒早在荷马时代就享有盛名。老普林尼在他所著的百科全书《自然史》中，花了数十页描述来自不同地区的葡萄酒，并对其进行排名；古罗马诗人马夏尔在其诗集《警世言》中不经意地提到了超过19种不同的葡萄酒。由此，不难窥见古代葡萄酒品鉴的复杂性。古希腊与古罗马的饮酒方式和现代饮酒方式的重要区别在于，他们在饮用前总是先往酒里掺些水。今天，人们尤其喜欢在冬日假期时，饮用用香料或蜂蜜调味并加热过的葡萄酒，实际上这种饮用方式在古代要常见得多。 小麦、橄榄油和葡萄酒构成了典型的地中海三件套，并且成为许多人的基本饮食，而其他地区的人也在被其饮食特点所定义。在今天的美国，我们会根据一个人喜欢烧烤来判定他是南方人，偏爱肉和土豆的定是中西部人，喜欢吃鳄梨和橄榄菜的是加州人。古代在地中海沿岸生活的人们同样会用食物的选择来定义他人，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方野蛮部落的牧民。他们也有三样主要食物：红肉、奶酪和啤酒。他们摄取脂肪的途径不是橄榄油，而是黄油。对于在地中海沿岸生活的人来说，这些食物一点都不可口，反映出北方人未开化的本质。一位希腊议员在罗马政府任职时，不幸被远派到北方的多瑙河沿岸。因为不得不靠“野蛮饮食”果腹，他思乡心切，受尽折磨。他还写了一封家书，悲诉自己的口腹之苦：“这里的人……过着全人类*悲惨的生活……因为他们不种植橄榄，也不喝葡萄酒。”（彼得·布朗，《古典时代晚期的世界：150—750年》）如果一位古罗马人穿越到现代的德国，或者盛产黄油和奶酪的美国威斯康星州，看到大家都在吃香肠、喝啤酒，他会立即知晓自己走进了“蛮族”的地盘。 在荷马史诗《奥德赛》中，我们能看到面包在希腊人生活中的核心地位，并且能看到饮食是如何定义性格和国籍的。荷马将吃面包自身描绘成一种人性的标志。奥德修斯派船员去寻找“吃面包的人”，可他们只找到了吃莲花的人，这些人终日以甜蜜水果为食，因此经常陷入一种倦怠无力、迷迷糊糊的状态。接着，他们遭遇了恐怖的独眼巨人，那巨人野蛮凶狠，对文明世界与人类法律闻所未闻。他的野蛮反映在他吃的食物上。他生吞了奥德修斯的手下，接着，他喝的是牛奶，而不是希腊人惯常喝的兑水的葡萄酒。尽管古希腊人确实像独眼巨人一样，放养山羊、制作奶酪，可他们一般不喝牛奶，这是另一个巨人野蛮未开的标志，而且再次反映出在地中海人眼中，食用乳制品等同于“野蛮人”。后来，那巨人喝了葡萄酒，醉得不省人事，奥德修斯的手下趁机将他刺瞎。这也许是对那些喝葡萄酒时不听从希腊人兑水惯例的一种警示：“盲目”喝酒，会让你丧失能力。 如果古代和现代的上层人士都对稀有的优质葡萄酒富有品鉴力，或许会在彼此举办的私人品酒会上感到宾至如归，在食品消费的另一端，对于批量生产、价格便宜、方便快捷的食物，古代和现代还存在不少相似之处。人们普遍以为，快餐店是现代社会的创造物，其实并不然，古罗马就有着繁荣的 “快餐业”，在今天的我们看来，也许会觉得很眼熟。街头小贩叫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几乎每个街角都有小餐馆，就像是古代的麦当劳。有些餐馆被称为popina 或thermopolium，意为“出售热食”。 今天，去意大利的游客能在庞贝和赫库兰尼姆遗址看到很多这样的小餐馆，存留至今的柜台上嵌着名为“多利亚”（dolia）的大型陶瓮。忙碌的顾客能进店吃些简餐或喝点酒，店中桌椅不多，他们可能坐着吃，也可能站着吃。这里卖的食物很可能基本上是葡萄酒、面包和橄榄油的不同组合，也许为了丰富色彩吧，还搭配了一些肉和鱼。有些餐馆内墙上有画，显示该店出售的食物和饮料的基本种类，就像今天的快餐店里的产品海报，或者墙上挂着菜肴或套餐的图片。和现在一样，那时餐馆墙上有这种画，即使语言不通，你也能直接指出你想要点的东西。这一方法在游人如织的国际都市中仍十分受用。 尽管许多餐馆或许声誉良好，但在某些上流社会的作家笔下，这种小店常常龌龊不堪，是赌博买春、醉酒闹事的温床。就像在今天的酒吧，花不同的价钱，能购买到不同品质的酒，正如庞贝的一家餐馆门口刻的字句：“赫多涅说：一阿斯，能买到一杯酒；两阿斯，能买到一杯更好的酒；四阿斯，能买到费乐纳斯葡萄酒。”（《拉丁铭文全集》）至于对饮食的态度，我们许多关于放纵或过度放纵的看法，都滥觞于古代世界。我们一般将饮食分为两类：饮料和食物。而古希腊人却将其分为三类：主食（sitos）、副食（opson）和饮料。主食由谷物做成，一般是面包或粥，而副食就是所有其他的东西，配着主食一起吃，比如橄榄、奶酪、鱼肉或炖肉。*重要的是主、副食的比例，根据希腊人理想化的适度原则，要多吃主食，少吃副食。不然，你就有可能被认为是贪吃或者过于奢侈。 比如，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宣告食用过多副食不得体，在为理想国居民设定的饮食中，副食被他完全去除了，那里的人在宴会上只能吃面包。众人听闻这种饮食，无不感到讶异，其中有个叫格劳孔的人惊呼：“没有副食？！”为了回应这种惊讶，苏格拉底（对话中柏拉图的代言人）允许理想国的人吃橄榄、奶酪、豆子和蔬菜。格劳孔仍感到困惑不解，他称这种副食为给“一城的猪的饲料”。他质问道：“鱼和肉都去哪儿了？”可苏格拉底讽刺地指出，格劳孔脑中想的是一个“奢华的城邦”，而不是“健康的城邦”（《理想国》）。然后，苏格拉底概述了花哨的副食直接导致各种各样的物质和道德奢靡这一过程。 尽管如今，暴食被视作“七宗罪”之一，但对古希腊人来说，至少对进行道德讨论的希腊哲学家来说，过度食用面包以外的任何食物，都会迅速导致道德败坏。当苏格拉底在一次晚宴上注意到一位宾客“不吃面包，只吃肉”时，他开口指责这种行为有多么奢侈，*后对方不得不也吃些面包。之后，苏格拉底告诫道：“留意这个人，当你在他身边时，看他是将面包当作肉吃，还是将肉当作面包吃。”（色诺芬，《追忆苏格拉底》）这些文字我们不能尽信。这毕竟是哲学家说的话，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无疑还是很享受吃副食。不过，从这些对话中，我们仍能看出“过度放纵饮食属于道德败坏”的基本态度，而这种观点后来一度成为基督教的一种劝解，至今仍不时被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