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王

黑夜之王 寂静的感觉像沉身于水面之下，声音被水屏蔽了。 这是北方林地静谧的黄昏。 我们在一片林间空地上扎营。 帐篷搭在两棵马尾松之间。我刚刚搭好帐篷，戈拉就一头钻了进去，爬进睡袋睡着了。 午饭时，他喝了酒。白酒以舒缓的速度发挥它的效力，我们在山林间走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的脚步开始蹒跚错乱。一直是他在领路，但是在他又一次跌倒，脸差点儿戳在一棵折断的、像刀刃一样锋利的树权上后，我代替他，走在前面。 不过，我很快发现，在这莽莽的林地里没有戈拉领路简直是寸步难行。尽管这条路我已经跟着他走过一次，但在这片陌生的林地里，我所拥有的识途能力仅限于可以找到从公路到营地的路，一是已经走得熟了，二是沿途的树上都已经被我用刀砍上了树号。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即使刚刚走过，我也无法寻找到我们昨天留下的痕迹。我缺乏成为一个猎人*基本的能力：识别方向，寻找踪迹。 翻过前面的山，在一片漂亮的白桦林中，有一个由山间的溪水积淤而成的河套。因为山中林木遮蔽，那片水面隐秘而宁静，成为候鸟迁徙飞往北方繁殖地长途旅行中落脚停歇的地点。戈拉告诉我，他曾经在那里见过天鹅。 昨天我们已经去过，除了一群普通的野鸭之外，没有看到其他品种的候鸟。 所以，今天我想再去一次。 本来我们打算午饭之后就出发的，但是回到营地的驯鹿群中出现了一头在外面游荡数月不归的公鹿。我们不得不颇费力气地下套撒盐诱捕，否则它一旦进入丛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营地。终于，趁它低头贪婪地舔食盐粒时，我们套住了它的后腿，将它掀翻扑倒，戴上鹿套，关进了鹿圈。在圈养一段时间之后，它那回归荒野的热望就会渐渐地消退，重新成为在营地附近流连的驯鹿。 当我和戈拉忙完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我本想取消今天的行程，但戈拉无论如何不同意，认为说好的事，不能反悔。来回大约要三个小时吧，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可以赶在天黑前回到营地。 不过，预见到戈拉可能在路上酒力发作，所以，我带上了帐篷和睡袋，一旦他在路上醉倒，也好就地宿营。 看来，我做对了。 安置好戈拉之后，我放下背包，拎着水壶到溪边去打水。穿过一小片稀疏的白桦林，找到了那条几乎被枯叶覆盖的细小溪水。它的源头只是半山坡一棵倒木下面的泉眼，水就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一直流过整片山地，汇入山下的河道。 在溪边的沙地上我发现了一些细致的印记，那是附近的小动物来饮水时留下的足迹。有狐、野兔和狍子的蹄印，还有一些鸟儿留下的纤细的爪印。 这个小小的泉眼，滋润着这片林地中所有的生命。 回到帐篷前，我拾来三根枯树干，支起吊锅，烧起篝火。 忙完之后，我躺在帐篷前的防潮垫上，想休息一会儿。大概是午后套鹿时，跟那头野性十足的公鹿抗衡，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倦意随着热力渐强的篝火温暖的气息悄然袭来，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感觉有一股非常有力的风从我的脸上掠过。 我惊醒了。 气温已经开始下降，深蓝色的雾气正在林地间弥漫开来，天色已近黄昏。 对面的山脊已经被夕阳染红，像突然焕发生机的沉年的血，从初春山林醇厚朦胧的深棕底色中浮出*鲜艳的红色，红得触目惊心，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动人心魄的血色林地。 随着巨硕的落日慢慢地在身后的山上沉落，那种娇艳欲滴的夺目红色也从对面的山脊上以令人难以觉察的缓慢暗淡下来，林木逐渐呈现出一种落了灰尘般的陈旧气息来…… *后一丝光亮从山脊上消失的速度却是毫不吝啬的，像一段倏忽间隐匿形迹的闪亮丝线，没有片刻的留恋。 于是，沉沉的暮色像巨大的手掌悄然合拢，天暗下来了。 在不远的山谷中，一只孤独的寒鸦舒缓的叫声渐渐地消逝在绒毛般松软厚重的暮色中。 它已经飞远了。 趁着林地间*后的光亮，我用戈拉的手斧将一根倒木劈成袢子。这些，足够烧整个晚上的了。 我在火上煮熟了肉干和速食米饭，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叫戈拉，他一旦醉倒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的。 吃过饭后，我戴上头灯，拿着吊锅到小河边，用沙子擦掉上面的食物残渣和油污。 P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