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里的文字学家

　　《博物馆里的文字学家》：　　父亲在盐埕区开了一间水果店　　父亲从鼓山区搬到盐埕区与四叔父一家人同住时，就在家里开了个水果店。刚开始的阶段，我记得晚上还经常和父亲推着一辆小车子，到人潮较多的地点卖西瓜。摆摊的时候，得先把大西瓜切成一片片的放在玻璃柜中展示，等待行人来购买。如果收摊时剩下很多，回家后，大家就随意把汁吸一吸，把西瓜渣给吐了出来，表示吃掉了，没有浪费食物。记得上台北读大学时，同学见我如此糟蹋西瓜，无不瞠目结舌，露出非常惊异的样子。我努力了一段时间，才学会把西瓜渣给吞下去。但到现在，我还不习惯把橘子的渣吞下去，所以尽量不在公众面前吃橘子，免得给人留下不良的印象。家弟虽也已六十几岁了，吃西瓜仍然还要吐渣。三十年后回到台湾，当年的朋友——哲学系的郭博文教授和历史系的张元教授，已几次提到我这个老毛病。　　停靠高雄港的船只越来越多，家里的生意也慢慢偏重于大量供应来往港台船只的生意，不再到街道摆摊子了。香港市场需要大量的台湾西瓜、年糕、牛肉干等物品，可能那时还没有正式出口的渠道或执照，形式上，我们是提供船员在海上航行时个人消费的需要，其实船员们都是以百斤为单位在购买。把物品递送上船不是人人都被允许的，还要有牌照才可以做这门生意，而且还得与管制上下船的警务人员有交情，才能把超量的货物送上船，其利润当然要比一般的水果店铺高。　　父亲的三个兄弟都做码头的生意。父亲和四叔父住在一起，与人合伙做供应港台货轮的水果生意。大伯父与二伯父住在不远的五福路，隔壁相邻，大伯父供应外国商船与军舰的各类需要，二伯父则做衣物的洗涤生意。大伯父的从业员接待很多外国船只，经常有机会招待客人到酒家、饭馆消费，外商也往往回赠船上的物品。食品是*常见的馈赠，所以我们经常吃到外国的火腿、香肠、牛排、牛油、冰激凌、通心粉、咖喱、苹果、葡萄等等，在当时可算是非常另类的家族。叔叔还玩留声机、照相机，也雕刻水仙花盆景。　　在码头耳濡目染，很快学会麻将的游戏方法　　我家因为距离码头近，从事供应物品的其他店家的从业员，也大都在我们的店内聚集，等待船只的讯息。在等待的时间，人数够了就组成一组，在我家后院打起麻将来，或是在店外聊天。人多的地方，流动摊贩就自然会前来兜卖小吃，大人们也大半顺便多买，分些给我们小孩子吃。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不但经常有东西吃，而且耳濡目染，很快就了解了麻将的游戏方法。我太太嫁来我家后也被要求学打麻将，但她只是勉强应付，并不真心喜欢这种具有赌博成分的游戏。　　当生意来的时候，卡车运来西瓜，把店的内外都堆满得像山一般高。妈妈、婶母与其他合伙人的家眷，把每一个西瓜分别装进一个用竹片编织的小笼子里，再用粗麻绳把笼子捆绑牢固，等待男人们用脚踏车把货物送上船。那时不能利用有轮子的板车输送港轮的货物，只能使用脚踏车。每一辆脚踏车都利用车的手把与后座，悬挂几个笼子，把货物运送到码头，然后用手提的方式送达船员们指定的空间去。因为在文书上，那是船员们在航海期间自用的少量货物，不能用货车一类的交通工具运送，而且只能利用正式卸装货物之后与起航之前的短暂时间才可以送货，故只能在限定时间内往复不停地少量运送，塞到各船员所属的各个角落去。送完货品之后，当天就结算所得，分发红利。这时免不了要加菜金，多买些肉类来吃。如果是卖牛肉干，少量的拿来当零食也不会被责骂。身为小孩子的我们，没人不期盼有这样的生意。　　我们的水果店还有一个任务。高雄市有个堀江市场，就在我家的邻近，专门卖舶来品，货源大都来自港轮的船员。舶来品规定是不许进口的，但船员会零星地把东西带下船来，检查站的执勤人员也就暗中放行。船员为了报答，就会把礼物寄存在我们的店铺，指定要交给几点到几点值班的人员。值班的人自然也会来店铺报知是几点到几点的班，而把东西拿去，所以也不太会计较我们送了过量的水果到船上去，以此为回报。也因此，我经常能见到台湾少见的商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