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还是遇见你

人生的旋转舞会 1 四月的一天，我站在查理桥中央的一座神像下面避风，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说：“小姐，能麻烦你帮我拍张照片吗？”她的声音很轻，略带试探性，像是法语的发音。 我狠狠地点头，一个利落又放肆的转身，手握“利器”，对准人影咔嚓一下。 一次跌跌撞撞的旅途，一场异国艳遇，我认识了性感尤物马梦露。 2 马梦露是南方人，今年二十八九岁，听说是因为人生陷入低谷，于是毅然决然地辞掉工作，将过往清零，来布拉格设计学院做一年的进修生。 她的眼睛很美，是淡淡的琥珀色，在阳光下像是死去的河流。她长时间佩戴一对绿豆大的珍珠耳钉，眼线画得突兀而粗重。 马梦露绝对算得上那种犀利又有趣的姑娘，安静的时候全世界陷入冬眠，讲起话来唇齿跳动、风生水起。 基于此，虽是初来乍到，她却也不缺朋友。 她并非仅仅是乖巧可爱，有点儿小坏，做起事来人人皆爱，而是稍许物质、稍许虚荣、稍许任性，外加稍许姿色。 她常说这是人性中一处极具标志的瑕疵，轻易抹不掉的，难兄难妹们听后纷纷瞻仰过往，自我剖析，说：“没事儿的，没事儿的，谁的人生没点儿大伤疤，没点儿小窟窿？残缺的人性*美好了，我们可都是断臂的维纳斯哦！” 人以群分，我身边诸如此类的姑娘挺多，但相比之下，马梦露一定是脱颖而出的那个。 她善良起来“感时花溅泪”，开心的时候恨不得将整个宇宙一并造得大红大绿。她说该嗨的时候就应该尽情摇摆，性感光阴无比短暂，嗨不了一辈子哦。 马梦露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在职场上一路摸爬滚打了五年多。她说自己是洪湖水，浪打浪，沙土淘尽徒留一身小聪明，可关键时刻却依旧将错就错，毫无施展之地。她和老妖有点儿像，虽说程度不一，却也能够相互抱团、自成一体。 可能就因为我不是这样的人，也没勇气成为这样的人，因此对于这类性格鲜亮的女孩儿很是好奇。 3 我们经常造访市立图书馆附近的一家酒吧，那儿离学校很近，就在老城广场南面的老街上。我对于摆在门口的两台老虎机特别热衷，只要往机器前面一站，就总幻想自己是金光璀璨、披金戴银的大富婆。 马梦露的喜好却简单明了得多，她轻描淡写，说他们家的德国黑啤特别好喝。 那家店头几次是老妖带我们去的，后来每逢周六晚上，马梦露便定时定点地出现在门口。 她的步骤很是规律—先挤进舞池蹦跶几下，等到晚些人潮汹涌的时候，就坐上吧台的高脚椅要来几种酒兑着喝。她说她爱极了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像是扑朔迷离却又极度膨胀的人生。当她的眩晕感直线上升，醉到人畜不分的时候，就搭着陌生人的肩膀不罢不休地喊人“大哥”。 “大哥你哪儿人啊？大哥你别害怕，别看我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其实我特别脆弱，也就喝醉的时候敢真情流露。”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谁也听不懂她说什么，邪恶点儿的借机上前搭讪，纯良点儿的吓得往墙根里躲。 如遇这种场面，我和同去的姑娘就一面跟人道歉，一面伸胳膊将她拦住。她咯咯咯不停地笑，声音又尖又厉。有时候她踢开高跟鞋要去厕所，有时候笑着笑着突然就哭花了脸。 我倒是挺喜欢听她酒后吐真情，一通胡吹海编，绕了地球一大圈什么内容都没说，空留满嘴白花花的啤酒沫。我们自然觉得舒服，不用思考、不用回复，跟走过场似的，听来全不费功夫。 别看马梦露常常喝到桌子椅子混淆不清，又瞎又聋，但陌生人要带她回家，她却坚决不从。 她说尽兴归尽兴，咱中国妞的底线杠杠硬，跟大欧洲的声色犬马截然不同。 我说：“你还真是有操守嘿，怪不得看起来与众不同呢！”她歪着嘴呵呵笑，说：“谢谢谢谢，你发自真心的赞美我如数没收！” 4 可你们知道吗，她在这一切看似游戏人生的风花雪月之前，曾有过一次颠沛流离的失败感情。双方父母同意，婚纱照拍好，蜜月安排都已经定下，新郎却中途退场了。 那场滑铁卢似的经历将她的生活推向了失意的风口浪尖。马梦露形容那是情感史上的一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丢盔弃甲不说，自尊都被掠夺得片甲不留。 马梦露在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特别痛心疾首，叙述之余，还以举一反三的方式额外增添了好多人生感悟。 落荒而逃的未婚夫是个有点儿文化的王老五，整个恋爱期间行踪明灭，虚与委蛇，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似的。马梦露在那之前虽然也曾死去活来爱过好几回，可像这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对象还真是头一次遇着，为此也确实被搞得焦头烂额、手足无措。 马梦露*常做的事情就是一边举着电话夺命连环call，一边玩儿命翻看各种版本的爱情鸡汤，什么《结婚吗》《教你恋爱》《恋爱的艺术》，虽说大多走马观花，但她也算是一本都没落下。 书上说，恋爱中的男人忽冷忽热是在欲擒故纵，是试图引起你的好奇，挑起你的求知欲，是想要你更在乎他。 局外人看完后定会将这番扰乱人心的烂理论在**时间卷成团扔进垃圾桶，可马梦露小姐却乐呵呵地信以为真了。她不止一次地站在卧室的落地镜面前自我鼓励，口中念念有词。她说老马啊老马，没想到你年纪一大把，却依旧魅力难挡，轻而易举就能撩拨男人心啊…… 大家纷纷笑她傻，说那种书不能乱读的，描述方式模棱两可，说不好就有心灵迷魂散的嫌疑。运气好点儿的姑娘也不可能光凭它就百分之百恋爱升级；运气不好的，指不定一个闪失就能让你误入歧途。 露露的嘴挺快，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男人的爱和动物一样直截了当，喜欢就软硬兼施玩儿命靠近，不喜欢就想方设法借口远离。真爱你的人大脑早就被过剩的荷尔蒙冲晕了，理智盘算的那都不叫爱情！ 马梦露没有立马反驳，歪着脑袋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用力敲起碗筷，高声大叫“同意”。在座的姐们儿不约而同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然而孤零零的欢呼雀跃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失意。 对此，我们心知肚明。 在我看来，结婚对象临时退场和航班取消确有相似之处。你可以强窝着一肚子闷火拖起行李改换行程，也可以手握武器破罐破摔与对方大动干戈，可无论是苦苦哀求还是威逼利诱，只会增加结束的步骤，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有幸马梦露小姐的想法和我很是相似。很明显，她选择了后者：提着菜刀兴师问罪，说既然无法白头到老，那咱俩干脆就拼个鱼死网破。后来前任的一席话令她放下屠刀立地崩溃，思前想后，深感此举于事无补。 他说：“其实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们不合适的。说白了，就是我没多爱你，你也没多爱我。之前是迫于父母之命，可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就这么凑凑合合过一辈子挺不划算的。我要灵感，很多很多的灵感，以让自己的人生看起来没那么平庸！可是你完全没法给我的生活带来更多的灵感。如果和你在一起，我的人生没有峰回路转，只会即刻开始走下坡路。” 马梦露听了挺伤心，觉得自己此前的倾情付出算是通通喂给白眼儿狼了。可她转念又一想，对啊，和这王八蛋在一起亏的是自己啊！后悔的话不多说，她逃难似的出走，杀来了风情万种的布拉格。 也是后来跟小姐妹们诉苦，说谁的付出不曾掺杂点儿真心实意呢？想当初不过是怕人嘲笑，也怕愿望落空，因此不得不用物质掩饰真心罢了。大家挨着个儿跟她碰杯，说干得好啊干得好！说走就走的女人*可爱了！ 马梦露听后一阵苦笑。其实这其中的苦涩，大家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