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璧集(全2册)

賀中丞青螺郭公平播奏凱序 上即位以來，恩威讋服，疆圉敉寧，四方號稱極治。邇東西用兵，王師所向無前，平夏、平倭，至于今平播，獻俘三矣。既捷聞，上命誅執馘者，首惡罪有差。其以勞將士、幕府功次，中丞郭公其一也。先是，郭公爲閩左轄，勛名甚著，全閩賴之。上疏丐歸，天子俞其請。公歸年餘，會播逆煽亂甚，上震怒，詔楚、蜀、黔三道兵合勦。時川湖總督李公、楚廵撫支公、偏沅廵撫江公各以制府提大兵臨境上，維是貴州都御史缺，廷議推郭公，上曰：“可。”命從田間起郭公，視黔師，與楚、巴軍分道爲掎角。於是，郭公用上命，亟乘傳往。上與三制府合謀，下約束其軍士，誓以天誅，亡令留行。遂用是深入搗其窟穴，逆賊自斃，餘黨殲焉。生縛渠魁，俘之闕下，播是以平。 夫播，古夜郎地也，史稱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大。然自漢略地通中國，後置犍爲郡，置兩縣一都尉，漸不比於夷屬。矧明興，歸地納欵，聖祖受之，許以宣慰諸苗。二百年來，沐朝廷圭爵，受冠帶食，寧無亦托於内屬不侵叛之臣，豈其犬戎視之而盡禽獸畜焉？故播與倭誠不可同日論也。倭在大瀛海外，乘汛風來往，去中國遠耳。播所豁地，居楚、巴、滇、黔之中，與土著民相雜處。倭不奉熙朝正朔，播世世禀功令，有不如吏議，下尺一紙，得致而縛之矣。何者？彼雖自唐世據有兹土，乃其徼寵靈至今，可不郡不縣，割食自如，誰之賜也？寧若倭之自棄我爲甌脱。又此彈丸地，縱阻深憑巖，何至當中國一大郡。且彼奉朝廷日久，亦知有威德足憚，寧必其無保妻孥父子之心，而怒臂當車，自絶覆幬。奚以故？吾以爲，往者從有司訊鞫論報，付之治獄吏足耳，不必煩以兵也。彼其恣睢習慣，一旦而挫於亭讞，幸得脱于圜土，譬之挺鹿走險，勢有固然。而我又大兵赫之，則安得而不叛。乃其釜中弄兵，夷城邑，殺將領，豈誠!然能與我兵相從事而荼螫？我聖天子故不欲即討之，以爲此猶吾内地覊縻，可招可撫，可誅可定，而與倭奴不同横也。萬乘之尊不屑與匹夫較勝負，猶念其上世祖父之欵，故暫舍之以觀其後。又是時方召天下兵聚之遼海上，爲朝鮮急擊倭勿失，不兩罷中國百姓力，以故得怙終集黨剽寇旁小邑爲梗耳。縱之而益以侮，寬之而反以驕，故天所以奪其鑒、褫其魄而厚之毒，而使千百餘年浮竹之封盡采甸之。今日不令長魁結兹地，可謂非天意與？然而，聖天子三宥之，仁亦已竭于此矣。天之所誅，其誰能活之？固宜郭公之一鼓而成擒也。郭公所視者，黔中之師耳。黔父老子弟，苦楊氏父子久矣。無但黔，今以卭笮、昆明、長沙、豫章諸道兵蔽牂牁而下，力殫于轉輸，餉竭於費耗，楚巴之民罷焉。此寧可堅壁困而久屯兵之時？郭公自一當合三制府共謀而速芟之，以無暴師於外而膏百姓血。發者無行枚之勞，居者無蛜威之恨，此其所以功也。夫昔之戰倭，戰之窮海外耳，不躪蹂我内地，即不令隻輪無還，第如周薄玁狁故事，斯亦足伸中國廣大氣已。此之村落部黨，左右皆吾郡，手足皆吾民，撫之既已叛，驅之又不容，則惟勦之而已。令根株不拔，巢卵未覆，則何以蘇我民而竦諸望風者，善其後？郭公故不爲崑岡之炎以傷人主恩，亦未嘗不爲焚田之蒐而以行人主法，惟是殲厥渠魁，俘其就擒，聽主上自屬司寇，次第其罪狀，而輕重僇之，使國威與國恩交伸並行而不廢。今以公所令宋承恩絶婚事，卒以免承恩于死，且不欲涸天子春生澤於秋殺中，他全活可知已，又其所以功也。昔唐絳州之亂，河東嚮應，人主起郭汾陽於閒廢，授之符印，爵以真王。及汾陽之鎮，果磔其首禍者，而河東亦獲伸三尺法。事與今稍不類，且主上以中丞畀公，亦未盡其待汾陽。第公之伸主法，適自田間起，立遣而立有效，以無負知人善使之明，則公固今之汾陽矣。 公寓中所推爲道德文章，儒者耳。於書靡所不窺，於譔著靡所不有，於天人性命理靡所不晰。其敭歷官於親民、較士、錢穀、刑獄之事，靡所不周，獨未一試之於戰功耳，乃今知公之爲通儒也。《詩》曰：“文武吉甫，萬邦爲憲。”郭公有焉。汾陽廢而起，起而廢，人主不聞有所褒賞，尋且以程魚之譖而奪之。乃今天子熟知公，而特起公，寄之斧鉞，錫命師中，其重如此。以不日而敘公功，何但無中山之篋，且褒擢之典及焉。公所遭時，去汾陽遠矣哉！聞之郭公曰：“聖天子之功也，臣何力之有焉？”又曰：“李公、支公、江公諸將帥之功也，余何力之有焉？”郭公不自知功，功可睹已。余是以爲郭公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