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社会学的技艺

　　《历史社会学的技艺（增订本）》：　　卡尔霍恩：这个问题非常有价值。历史社会学是历史学与社会科学结合起来的一种方法与领域，学术界这股相互结合的运动成为历史社会学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复兴的一个主要构成部分。而且，历史社会学显得非常有活力，让许多领域都统一起来。然而，如今它已经不再那么显赫了，仅仅作为许多学科关注的一个子领域而存在，诸如历史社会学、历史人类学、社会史、文化史等，但这并不是在一种潮流和运动意义上来关注的。所以，我可以说，历史社会学如今被所有这些领域所理解和接受，似乎历史与社会学的关联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历史社会学已经不再是让各种知识走到一起来的兴奋中心了，其内在异质性越来越大，所以就出现比较研究的诸多不同议题。而且，历史社会学已经不总是历史的，而是更被当作社会科学的一种具体研究方法。所以，斯考切波及其学生们主张一种做比较的具体方法，不管是历史的，还是当代的，都运用约翰??密尔（JohnMill）及其比较差异与共性的观点来指导研究，等等。他们的研究议题更多是比较方法的社会科学。对于历史社会学家和更为普遍的历史社会科学家来说，目前都类似于斯考切波这种做法。　　当然，历史社会学也被视为理解社会变迁的一种理论研究。我认为，历史社会科学和历史社会学普遍存在一种相当强烈的理论关注。这种出发点受到马克思、韦伯以及其他一些人的很大影响。这一点在历史社会学界从来就没有人发表不同观点，而是一直都这样认为。所以，我们之所以能够理解查尔斯??蒂利所谓的“大结构，大过程，大比较”，就在于他的研究试图以不同的方式来看待这个世界。他的研究不仅仅是一种用于比较的方法，而且是一种思维方式，比如，历史社会学家运用他的研究，可以比较城市、家庭、印刷工业或者自动化工业。换言之，他的研究告诉我们，如果不理解变迁的长波段模式，就将错过很多东西。我认为，这在历史社会学中仍然处于*为核心的位置。你从迈克尔??曼、沃勒斯坦以及其他许多历史社会学家的著作中都可以看到这一点。　　非常有意义的是，历史社会学紧密关系到两个问题，即所关注的社会处于何种状态、它在过去是如何变迁的。历史社会学应该与社会理论紧紧联系在一起，应该带入到“你如何理解当今大变迁”这个问题中来。比如，当今资本主义以及现代世界体系发生了何种变化，这与金融危机、与中国以及其他国家的快速崛起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历史的视角，你就无法理解这一点。如果没有一种历史的视角，规范的、正统的社会学就可能对事情做出错误的判断。这就是查尔斯??蒂利这一部分历史社会学名家所追求的。社会学需要历史，在某种意义上，需要一种开阔的国际视野和纵深的历史视野，但不一定一直要用正式的比较方法。比如，确切来说，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研究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比较社会学，即使他的研究非常具有国际和全球视野。　　郭台辉：您似乎非常不满意历史社会学作为美国社会学会的一个分支的地位，而是想提出，它应该成为反对主流社会学的一种武器。这对于历史社会学家来说，是否可能建立一种普遍理论和标准的方法呢，是否有必要更为制度化地把社会科学与历史关联起来？　　卡尔霍恩：我认为，把社会科学与历史研究关联起来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关键在于如何把理论研究与历史研究的议程结合起来。我们必须同时做理论与历史，不是没有理论分析而仅仅描述历史现象，但又不是只有简单的一个普遍抽象理论。相反，普遍的理论问题必须是从不同的视角来透视和争论，尤其要经得起历史证据的检验。所以，30年前在马克思主义者与韦伯主义者之间关于阶级的争论，这并不仅仅是立场不一致，而是一场真正富有理论、历史与现实价值的争论，因为这场争论让人们可以做更深入的研究，可以同时从这两个方面来理解同一个事物。　　同样，我认为，当功能主义社会学家塔尔科特??帕森斯处于支配地位时，这一点似乎没有任何帮助和作用。我们的研究目的不但是建立一个抽象的普遍理论，而且要发现更好的方式，来解决新的问题，增加新的想法。我们可以从不同的理论阵营中看到不同的启示，这意味着彼此之间要有争论。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形势比1996年我写那篇文章时要更好。那时候的历史社会学正好处于一个低落时期，而现在就好很多了。在一些年青一代的研究者中，他们开始有意识地把历史与理论建立各种联系，这是非常丰富的、有深远意义的，比如充分利用布迪厄、福柯、沃勒斯坦和其他思想家的理论来理解宏观或微观的历史过程。这是一种非常好的代际更新和学术传承。　　20世纪70年代是一个高峰，很多宏大理论与宏观历史有意识地结合在一起来讨论，但90年代又衰弱下来，形成一个低谷。如今，历史社会学又开始有所回归。每当人们努力去理解社会中的一些新鲜事物时，都会在研究上出现一个更新和复兴。我的研究也一直受到社会新鲜事物的鼓舞与引导。比如说，在历史研究领域兴起一股新的国际与世界历史研究的潮流。而此前的历史研究都是通过民族化的历史研究组合起来的，比如中国历史、印度历史、英国历史、美国历史等等。在这些不同的地方与区域史之间似乎看不到一种相互关联的整体模式，不仅没有比较，而且似乎没有联系。现在，对“联系”和“比较”的重视在历史领域中已经出现了真正的改善。比如，在*近20年里，许多帝国问题的新研究，比如长距离贸易模式、世界体系、城市史等，既探讨“帝国”模式及其带来的各种影响，又把不同地区的人们都关联在一起。所以，我个人的研究的确受到这种新历史研究的极大鼓舞，我希望越来越多的社会学家们重视与历史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