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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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SBN:9787559650047
- 装帧:一般轻型纸
- 册数:暂无
- 重量:暂无
- 开本:32开
- 页数:444
- 出版时间:2022-05-01
- 条形码:9787559650047 ; 978-7-5596-5004-7
本书特色
作者浸淫在书里书外的草木世界里八年,爬梳剔抉上下求索,给读者带来一个个丰富有趣的草木故事。这是我们祖先和草木的亲密生活,也是我们的草木记忆。 1、作者浸淫在书里书外的草木世界里八年,爬梳剔抉上下求索,给读者带来一个个丰富有趣的草木故事;2、我们的祖先和草木在日常里的关系;3、草木和我们当下的日常中的关系。 作者用渊博的知识和温润细腻之笔为读者描述了我们生活中常见的草木和它们的故事。草木不仅仅是草木,我们生命之所以丰润多姿,从来就和这些草木相关。
内容简介
作者生长于北地,大学毕业后到了江南小城金华教书,江南生长的草木,在作者看来处处是生命的奇迹,从此开始认真观察草木,开始认真书写草木。这些草木不仅仅属于自然,是自然之物,它们生长在大地上,也生长在人类文化史里。漫长的岁月中,一棵草和人建立起了情感联系,一棵树也经历着人世变迁。作者在《诗经》、药典和农书里上下求索寻找资料,在日常生活中仔细观察,给读者讲述草木在人世的经历和故事。而这些故事不仅只是故事,故事里有的是我们祖先曾有的生活。那种生活和草木有关,也和一种美好的生命方式有关。
目录
序:《文心雕草》题解及其他 **辑 文与心
1 水流花在说水仙
2 野花二月蓝
3 采采卷耳:江南春草鹅肠菜
4 南有嘉木——精英与民间视野中的香樟树
5 清明的鼠麴草
6 野艳大桃花
7 《骆驼草》和骆驼刺
8 人间凌霄花及其是是非非
9 菱:水里的东西和水上的歌
10 黄昏的合欢是棵爱情树
11 马兰开花二十一
12 朝开暮落的木槿花
13《花镜》和木芙蓉故事
14 栾树的诗意及其知识考古学
15 苦是一颗草
16 茉莉花的故乡以及它和女人的事儿
17 紫茉莉的名字和故事
18 剪一枝枸骨插在冬天的瓶子
19 银杏树下的弦歌
20 有花有果有狗叫的枸杞
21 辟邪去垢的无患子
22 茅草时代的草和爱情
23 梅的食谱、花谱和清事
24 行走的蜡梅
25 杨柳依依
26 采薇采薇
27 可爱春在一槐树
第二辑 学与文
28 梧桐生矣
29 海金沙和蕨
30 栀子曾是解暑花
31 菁华原是韭菜花
32 萱草的别名和它的伴儿
33 篱笆处处碧牵牛
34 舜帝是棵打碗花
35 “恶木”构树
36 葵菜、葵花与葵果的变迁
37 青青水中蒲
38 “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枫”和“江”
39 仙人掌古今谈(两则)
40 桂之树:从桂木到桂花
41 “莫”是一棵酸草
42 蓼:辛菜、蓼虫和蓼花
43 “龙” 是水边红蓼花
44 兰若的“若”是香草
45 艾草的节日
46 荏苒的“荏”和苏醒的“苏”
47 稂莠、几棵草与几个字
48 “飞蓬”怎么飞
49 茨:蒺藜沙上看花
50 藜:”故乡“的野菜
51 姜和薑:从祖先的姓说到一块美味的草根
附录
1《草木纪历》小引
2 四季之慕
3 参考书目
节选
《文心雕草》 题解及其他 清代浙江人陈淏子写过一本园艺学名作,叫《花镜》,鲁迅喜欢这本草木书,我也喜欢。陈淏子不仅文章写得好,其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也让后世的读书人追怀。《花镜·自序》开篇**句写道:“余生无所好,惟嗜书与花。”读书养花,别无他求,也真称得上被今人说滥却依旧遥不可及的“诗意栖居”。 八年前,我从北方来到金华这座江南小城教书。教书的人爱书没什么可说的,书中日月也没有南北差异。但江南草木,却真让我这北人感到震撼。来到小城的**年,正逢江南多年不见的大雪。北方的雪曾震撼了金华的诗人艾青,才有了名作《北方》和《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而江南大雪中,茶花盛开,白雪红花,真真让我这北人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兴奋不已。南人习以为常的草木,在北人看来,却处处是生命奇迹。古人讲“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我这校园里的教书匠难以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探究山川本源,但辨识草木尚有可为。于是背上相机,流连大地草木,低头看草抬头看树;回到书房,浸淫古今先贤草木书:从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读到周作人的《雨天的书》、汪曾祺的《人间草木》。书桌上下,药书、农书、园艺书、草木典、群芳谱、桐谱梅谱、笔记杂录、大书小书皆草木葱茏,草木光阴,生命温润而热情,一晃就是八年。 2017年,将一些零碎的草木文字结集,出了本日历小书,名叫《草木纪历》。“纪历”两个字取自诗人卞之琳的诗集《雕虫纪历》,诗人用诗歌纪念生命所历,我则用草木纪念自己经历的生命种种。虽然白话文的祖师爷胡适先生反对用典,但我还是喜欢用这种方式向文化先贤致敬。也因此,《金华日报》的章果果女史约我写点草木文字的时候,我说古人“文心雕龙”,我且“文心雕草”。名目源自古人,但我自有我的说法。 “雕龙”为大道,“雕虫”是小技,我不问大和小,也不问龙与虫,只管“雕草”。我说的“草”不是“现代科学”分类中草本植物的草,而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草:前者的“草”只指草本植物,后者的“草”可以指一切植物。古人说本草,今人说草药,都不是单单指草。鲁迅的“百草园”里不仅有草,还有“高大的皂荚树”。可巧,写这篇开场白的时候,收到四川朋友寄来的竹叶青茶。茶当然采自南方的茶树,但茶字是个“草字头”。这样带“草字头”的树还有不少,因为在造字的古人那里,天下植物,可以一言蔽之曰“草”。至于沿用“雕”,是因为雕龙也好,雕虫也罢,都是一个精雕细琢,其精神是认真。我说雕草,也是希望能学习先贤,认真面对一棵草,认真去写一棵树。 草木世界大,进入方式也有诸多不同:医家看药用,美食家看食用,装修居室的人买几盆做装饰之用,也关心是否有吸甲醛之用。有用无用,我无所用心,只欣赏草木之美。一个“美”字说来写来都简单,但真要落到实处也实在不易。五六十年代周作人谈及改革北大的蔡元培时还说,“他的大主张是‘美育代宗教’,但这没有多大成功。”现代中国一百年,现代教育一百年,美育这个“大主张”至今依然不被重视,还是不成功,这也是造就现在那么多丑人丑事被捧成网红、明星,供人娱乐审丑的原因吧。当然,也不是没有教育家做美育这件事。民国时候,安徽二师校长胡晋接先生要求学生假期采集本地植物,并辨识其名。先生跟学生解释说,其目的不在“识乎物名”,而是期待“美感端赖养成”。我能做也愿意做的,也就是追随这些先贤,说说草木之美。也因此,每有读者说我在微博所写草木文字很美的时候,我都回答:我只是想在世间多栽几棵美丽的草美丽的树而已。 养花栽草写文章都须用心,否则,花草养不好,文章写不好。所以,刘勰以《文心雕龙》命名自己的著作,将“文心”诠释为“为文之用心”。我的“文心雕草”固然也含有这种意思,但我借来“文心”却也“别有用心”,更愿意将其分开解释:文是文化,心是情感。情感容易解释,没有深情,鲁迅写不出百草园里动人的草和感人的树。再美的草木花开,如果无视地走过,没有打动过我们的心,它就和我们的生命无关。 情感并非自然生成,而是由文化来滋养。如果鲁迅叫不出一棵草一棵树的名字,怎么会有生动的百草园?俄罗斯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说,每一个知识都是充满诗意的。这句话可以反过来说,诗意也少不了知识。我们总是嘲笑孔乙己热衷于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殊不知,没有这些看似迂腐的知识,何来文化? 草也好木也罢,它们不仅仅属于自然,是自然之物,它们生长在大地上,也生长在人类文化史里。漫长的岁月中,一棵草和人建立起了情感联系,一棵树也经历着人世变迁。进入人类视野的草木,会生出意义,成为“文化符号”。用闻一多先生《匡斋尺牍》里的话说来就是:“一种植物,也是一种品性,一个allegory。”萱草又名忘忧草,古人曾栽植萱草用来解忧消愁;“白杨多悲风”,一棵树上也有人的悲伤;“杨柳依依”,是中国人的乡愁;情人别离送芍药,因此芍药也称将离,一朵花成了惜别的深情和怅惘;夫妻吵架,枕下放上一簇合欢花,因为他们相信,这花可以让怨愤烟消云散,让温情依旧,让欢爱永恒;曾经只是樵夫进山砍回当柴烧的牡丹,却在历史中悄然变成了“富贵”的象征,变成了“国色”;今人喜欢含羞草,可它初到中国时却只是让人恐惧,被视为妖草;梅树*初走进人间庭院,是一棵果树,是“青梅竹马”的树,人间沧海桑田,梅树也跟着变,变成了梅兰竹菊中的君子之花,让人踏雪寻它…… 李时珍“渔猎群书”写《本草纲目》,自视写出的不仅是一本药书,而是追求“格物之学”,探究万物本源。我虽不才,也希望能追慕先贤,“上穷碧落下黄泉,东翻西翻找材料”,写写我们身边的草和树。大了说,写点草木人文史;小了说,给读者讲点草木在人世的经历和故事。而故事也不仅是故事,故事里是我们祖先的生活。那种生活和草木有关,和一种美好的生命方式有关。 **辑 文与心 1 . 水流花在说水仙 我住的地方离花市不远,没事儿就去那里看看。但临近新年时候,即便经过,除非是黄昏,也很少进去。因为白日里车水马龙,花市热闹得一如门庭若市的“市”。虽不进去,但我也不走开,就站在门口看,看看出来的人们怀里抱的什么花,手里提的什么草。带几盆花回家装饰春节厅堂是旧俗,古称岁朝清供(岁朝就是一年之始的大年初一)。汪曾祺写过这个题目,说:“‘岁朝清供’是中国画家爱画的画题。明清以后画这个题目的尤其多。任伯年就画过不少幅。画里画的、实际生活里供的,无非是这几样:天竹果、蜡梅花、水仙。有时为了填补空白,画里加两个香橼。”我居住的这个江南小城,冬天结串串红果的南天竹、香气四溢的蜡梅花都是常见的植物,香橼的变种佛手更是小城特产。只有水仙,多来自福建。 俗语说“人挪活树挪死”,死活姑且不论,但草木和人一样,确实都在历史中“挪”着,迁徙不定:祖籍固定,家乡在变。关于故乡,周作人说得很达观:“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这样的说法在很多人看来实在是不近人情,因为中国人的故乡观念实在是重,重到离谱的地步—别说人的故乡,就是一棵草一棵树的故乡也不能等闲视之,会争论不休。比如,水仙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古时的《漳浦县志》记载:“水仙土产者亦能着花,然自江南来者特盛。” 也就是说,现在的水仙之乡在福建,但福建的水仙却是自江南迁来。明代的《群芳谱》曾说过:“水仙花,江南处处有之。”事实也是,无论宋元,还是明清,诗歌里的水仙都在江南开花,散溢清香。 当然,江南并非就是水仙唯一的家乡。宋代的《南阳诗注》说,“水仙本生武当山谷间” 。这里又牵涉到了水仙的国籍之争,有人以此为据,说水仙的祖国就是中国。漳州文联编过一本《水仙花志》,关于水仙产地,说得有点火气:“中国水仙,绝非原产西洋。”坚持认为中国水仙本是“洋花”的,也有证据:中国*早记录水仙的文献是唐代的《酉阳杂俎》,书中说“祗出拂林国”。 李时珍据其描述,一锤定音,说祗应该就是水仙。美国学者劳费尔在《中国伊朗编》里又给出了语言学上的证据:祗是古波斯语nargi的音译,nargi即水仙。拂林国是中国对东罗马帝国的旧称,而东罗马帝国曾五次派人出使大唐。有人猜测,水仙就是那时被带到长安的。而唐代的另一本书《北户录》**次出现水仙花的名字时,正是一位老外把它递到了国人手里:晚唐诗人孙光宪在荆州做官时,有波斯人送他几棵水仙花! 武当山谷间的水仙也好,漂洋过海而来的水仙也好,水仙就是水仙。花朵在大地上盛开,并走进人世,我们欣赏它的美就是了。它的家在哪里,东方也好,西方也好,有什么关系呢?与其为此大动肝火,争论不休,还不如好好看看花开,听听花朵背后或有趣或动人的故事。 唐代以前的中国历史没有水仙的芳踪,也没有水仙故事,它被人欣赏是宋以后才有的事。文化史里的**朵水仙花开在希腊神话里:在西方,水仙的名字是神话里一个英俊的少年—纳西索斯(Narcissus)。纳西索斯爱上了自己在水里的倒影,也死在了水边草地上。他的姐妹们悲痛不已,但“她们没有找着尸首,却找到了一朵花,花心是黄的,周围有白色的花瓣”。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变形记》中这样写,写得真好。 古希腊神话的水仙故事让我想起了中国水仙的得名。钱锺书有句名言:“东海西海,心理攸同。”东方与西方,给一棵草命名,有时也有着“攸同”的文化心理吧。在西方,水仙花的名字得自死在水里的少年;中国的水仙花,其实也和水里死去的人有关。包括李时珍在内,中国的草木先贤们解释水仙的名字时都只说了一半—水仙喜水。至于为何是“仙”,皆避而不谈。宋人黄庭坚的水仙诗则将民间水仙信仰和水仙花拉到了一起:“钱塘昔闻水仙庙,荆州今见水仙花。”(《刘邦直送早梅水仙花》)水仙庙里供的当然是水中神仙,但水仙是谁?答:屈原、洛神、湘君和湘夫人、伍子胥、李白……这些水里死去的先贤和美人,都是民间信仰的水仙。过去也有人讲,水仙初名水鲜,因为它得水才生新叶,开鲜花。因民间生出“水仙信仰”,于是“水鲜”变为“水仙”。于是诗人只要歌咏水仙花就少不了联系到屈原、洛神、湘君和湘夫人这些“水仙”。 一千多年过去,奥维德写的白花黄心的单瓣水仙被叫作了中国水仙。而且中国人在它的花心上看见了一只酒杯,于是给它取了一个俗名:金盏银台。另一种重瓣无黄心的水仙,则被叫作了玉玲珑。现在花市上常见的黄花黄心、黄花红心和白花红心的,则名之为洋水仙。宋代杨万里写水仙花的诗,头一句就是“生来体弱不禁风”(《三花斛三首右水仙》)。比起高大健壮的洋水仙,中国水仙确实有点纤弱。我养的一棵洋水仙,花季过后,随便扔在角落里,但每年秋冬又会冒出叶、开出花来,从一棵变成了一丛。而中国水仙,一个种球孕育三年,只为一季花期。而一季花期也就是它的一世—花谢后,水仙就被弃若敝屣了。“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只是林黛玉悲伤的歌吟。 但中国人爱水仙,首先就是因为它的“质本洁”,至少*初是这样。 王象晋在《群芳谱》中说,杭州钱塘江边,有园丁种植大片的水仙。明代另一本书《长物志》说*好的水仙要盆栽,置之几案;次一点的,栽在松竹之下,或者梅花奇石之间,这样才雅。江边成片的水仙在大地上盛开,那种灿烂的风景估计见过的人不多;居于都市的现代人生活空间狭仄,估计也没什么人能在松竹梅下或者园内篱边栽植水仙,赏其雅致。常见的水仙,还是盆养水培。 盆养水培水仙始于宋人。宋人赏花轻浓艳重素雅,并且开始玩儿石头,养石菖蒲这种本来不起眼的小草就与此种审美风气有关。发现水仙之美,也是这样:水仙绿叶白花黄心,形态素雅。和石菖蒲一样,一钵清水几块石子即可养殖。如果真能“穿越”,走进宋人书房,应该不难见到一丛鲜绿石菖蒲,几朵冰清玉洁水仙花,同时清供于几案之上。杨万里有首诗,题名即为“添盆中石菖蒲水仙花水”。 水仙被文人所喜,也就常清供于书斋。在书斋里待久了,水仙也成了有文化气的花,被称为雅客。宋代《内观日疏》里有一则水仙故事,说有一个女人,在十一月一个寒夜,梦里看见一颗星星坠落,变为水仙花。花香袭来,女人不由摘了一朵。摘就摘吧,女人还把花给吃了。当然,这是梦。可是梦醒后,女人怀孕了,生了一个女孩。女孩长大后成了才女。所以,以后人们也叫水仙女史花。女史就是有文化的女子,而水仙花被看作了女文曲星下凡。 “定州红花瓷,块石艺灵苗”(许开《水仙花》),宋人盆养水仙的方法一直流传到现在。都是盆养,但古今有诸多不同。现在,做什么事都可一言蔽之曰:玩。古人也玩,是雅玩。一说雅,当然就不能随意。就说盆养水仙吧,不说用什么水、什么石,供于什么样的几案上,哪怕一个盆,也得百般讲究。许开“定州红花瓷”中养水仙是一境;清人陈其年“小小哥窑凉似雪,插一瓶烟,不辨花和叶”(《蝶恋花·咏水仙花》),哥窑花瓶插几株水仙是另一境。现代文学家、园艺学家周瘦鹃《一盏清泉养水仙》中讲水仙盆*为细致:“水仙*宜盆养,盆有陶质的,瓷质的,石质的,砖质的,或圆形,或方形,或椭圆形,或长方形,或不等边形;我却偏爱不等边形的石盆,以为*是古雅,恰与高洁冷艳的水仙相称。” 一盆清水无污泥,一丛绿叶清翠如洗,几支白花如冰雪,纤尘不染,水仙当真是超凡洁净的花。**个给水仙写诗的是宋人陈抟,赞的就是它“虽堕尘埃不染埃”(《咏水仙花》)的美。现代小说家废名在其名著《桥》中,也写到水仙:“琴子过桥,看水,浅水澄沙可以放到几上似的,因为她想起家里的一盘水仙花。”浅水不是浅,是清澈透明,澄沙不是泥,是洁净如洗,都是一个干净。桥下干净的河水,让纯洁少女的想象落到了家中明净的几案上,一丛水仙于净水中静静盛开。虽是小说,但比诗还诗,把水仙写得清澈空灵,了无尘埃,甚至可以说有仙气无人间烟火气,也真配得上“水仙”的“仙”。这样干净的水仙,才配得上“清供”的“清”。一千五百年前的中国字典《玉篇》对“清”的解释是:“澄也,洁也。” “其花莹韵,其香清”,宋代《洛阳花木记》对水仙之美的概括真好。清供的水仙之“清”,除了花与水的清洁之外,还有一个花香的清幽。中国有国色天香的说法,国色是牡丹,国香是幽兰。闻到水仙清香的宋人有点儿为它没能评上国香抱不平:“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次韵中玉水仙花》)其实,写这句诗的黄庭坚忘了,关于兰花为国香的说法,流传*广的说法正是出自他的笔下。他在《书幽芳亭》中慷慨陈言:“兰之香盖一国,则曰国香。”当然,后世称颂兰花为国香,都是沿袭孔夫子之说。夫子在幽谷遇幽兰,喟叹曰:“兰当为王者香。” 孔夫子的话,后人谁敢改?但喜欢水仙花香的古人也真是花痴得可爱,对此耿耿于怀,不肯善罢甘休,于是有了一个花间传奇。唐代的《集异记》记载,薛小时候读书,看见窗外庭院有白衣女子,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说夫君游学,难以相见。一边说一边吟起伤感的诗歌,并且从袖中掏出一张兰花图。看着兰花,那女子微笑又落泪。听见窗内有声,女子消失于水仙花丛中。女子刚走,兰花里出来一个男子,开始诉说对娘子的思念,也歌诗两首,然后消失于兰花丛中。自此,世间传颂水仙和兰花为夫妇花;自此,薛下笔成文如有神助。水仙错失国香的虚名,但得了世间好姻缘,还让读书人文采斐然,这样的好故事,也只有花痴想得出,书痴写得出。 水仙也真是幸运,别的花形单影只,独它花好月圆,有花痴给它配了兰花美眷。而且,不仅有花中眷侣,它还有兄有弟呢。黄庭坚有句水仙诗流传很广:“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山矾本是江南山野灌木,春开白花,花香悠远:“玉花小朵是山矾,香杀行人只欲颠”(《万安出郭早行》),杨万里在诗里这样夸赞山矾花香。民间称山矾为郑花,黄庭坚嫌这个名字太俗,将其命名为山矾,流传至今,成了学名。黄庭坚也算是爱水仙的铁粉花痴了,不仅给水仙写了许多诗,还代它寻亲,找到了也开香花的兄和弟。但要说水仙的头号花痴,应该是李渔。就像说梅花,应该说到林逋一样,说水仙,就应该说到李渔。 《闲情偶寄》中有篇《水仙》,通篇都是李渔对水仙热情洋溢的表白。要是翻译成白话,结尾不加个表感叹的“啊”字都不行。开篇就是一句:“水仙花,你是我的命根子啊。”50岁以后,李渔安家南京:“我不是安家南京,是安家在水仙之乡啊!南京有全国*好的水仙啊!”对李渔来讲,食物可以没有,但水仙花不能没有。穷书生李渔到了年底又是一文不名,衣服都送进了当铺,实在买不起水仙了。家里人劝他,今年就算了吧。惹得李渔大叫:“你想要我的命吗?我可以少活一年,但不能一年没有水仙花啊!没有水仙,我到南京来干吗啊!”文章有文人常见的夸大其词,但对一朵花抒发热爱之情的人,真是可爱。没有这样的花痴,花朵应该是寂寞的。 西方写水仙的诗人和花痴同样多,中国人比较熟悉的应该是法国诗人瓦雷里。20岁,诗人以《水仙辞》成名;三十年后,瓦雷里给这棵开花的草又写了三百行的长诗《水仙断片》。50岁的诗人,在纸上这样深情地写下**行:“你终于闪耀着了么,我旅途的终点!”诗人写得真好,梁宗岱翻译得也真好—走路的人,在一丛闪光的水仙花前停下,欣喜地说,我可以不走了。
作者简介
马俊江,文学博士,学者。七十年代北方的乡下孩子,八十年代中等师范学校的文艺青年,九十年代的高中英语老师,二十一世纪北京大学博士毕业,人在江南,做大学老师,教中国文学。贫困乡村过多的亲人之爱、北方平原阔野的草木虫鱼、偶然得到的一小箱连环画,是童年记忆,也是生命根基,让他对天地万物与人类文化保有永恒的憧憬与热爱。人生轨迹不过是从乡村到城市,从北方到江南,但那点憧憬与热爱带来的是精神地理的变动不居:从英语到中文、从文学到草木虫鱼,从现代到古典……虽被认为是不务正业,但却笃信这是读书人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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