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理学伦理思想通史:清代卷

　　清代历史发展表明，明清之际虽有一批理学家看到了历史前进的曙光，在思想上超前地开启了近代社会的思想启蒙先河。但在清帝国的统治下，历史发生了逆转，新旧交接，由启蒙思想家开启的向近代社会的转型，充满着艰难与曲折。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清王朝长期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与世隔绝，社会处于不开放的封闭状态，如一潭死水，思想被桎梏。虽然在理学家中涌现出冲决封建罗网的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三大启蒙思想家，但在清王朝的统治下，由于大批思想家缺乏政治宽松的环境和思想自由的条件，社会刚刚萌发的启蒙思潮不仅未能成长发展，相反地遭到封杀，特别是雍正大兴文字狱后，其情形更是如此。清代虽一时兴起一股复兴程朱理学的高潮，然而这只是理学衰落过程中出现的一种回光返照现象，理学的衰落已成不可逆转的趋势。　　纵观几百年的理学的发展与演变，其经历了宋、元、明、清四代，不同的朝代展现出了不同的时代特征。如果对理学演变不同阶段的时代特征作概括，那么可用“新”“化”“变”“旧”四个字概括。宋代是理学的创立和奠基时期，理学的兴起标志着传统儒学的变革，“儒”不仅能治国，也能治心，政治学与人类学整合一体，儒学的外用与内用双重起效，实现了儒学的革新。宋代理学被称之为新儒学，因其体现了一个“新”字。历史进入元代，理学发展和演变又进入到另一个新阶段。元帝国的建立，结束了宋代南北对峙的局面，实现了全国的统一。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民族大融合，民族融合首先是思想上的大融合，元代形成了中华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园，理学从宋代精英的书斋走向了社会，走向了民间，成为各族民众所接受的共同信念，随之被通俗化地解读（如刘因、许衡等理学家基于元朝统治者认识和掌握儒学用来治国的需要，对“四书”作出了如同今日用白话文解读经典儒学一样的通俗化的解读）。不仅如此，为了适应各民族民众需儒学通俗化的要求，落人民间的理学家进而把理论化的语言转换为通俗化的元曲台词，形成元代文化亮丽的风景。号称中国四大古典悲剧之一的《赵氏孤儿》，它所宣示的儒家杀身成仁和舍生取义的人伦精神，给观众以极大的心灵震撼，即使是妇孺都受到了教化。还值得一提的是，理学家把儒家的孝文化辑成二十四个孝行故事，即“二十四孝”，这些故事在社会上广泛流传，深深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社会习俗。总之，元代理学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走上了大众化和通俗化的阶段，故，可用“化”字概括其时代特征。　　随着时代的演进，理学又进入了明代新的阶段。明代不同于元代，经济与思想文化都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明代沿海地区资本主义萌芽的孕育与发展，给中国古代稳定的封建结构以极大的冲击。明代是一个开放的社会，国门大开，西方传教士随之来华，带来了西方文化，西学东渐，由此发生了中西文化的剧烈碰撞，引发整个社会从经济到文化的大变动，特别是明清之际可谓进入到“天崩地坼”的时代。在此剧烈的社会变动中，生活在此变动环境中的理学家其思想不能不起变化。事实表明，明代理学家的思想确实处在不断变化之中。思想三变开始于理学家宋濂，随后有王阳明思想三变，刘宗周思想三变，黄宗羲思想三变，可以这样说，明代理学几乎一直处于变化之中。“变”体现了明代理学的时代特征。　　如果说宋、元、明三代的理学可用“新”“化”“变”概括其时代特征，那么，清代理学有何特征，或者说用何字可概括呢？笔者认为可用一个“旧”字概括。“旧”相对“新”而言，所谓无旧则无新和无新则无旧正是指此。“旧”意味着过去，意味着陈旧，将清代理学用“旧”字概括，这有其特定的意义。换言之，将清代理学冠以“旧”之名，说明其理学是一种保守和落后的思潮，揭橥史实，大量事实表明正是如此。清代理学家虽然对王学以及王学末流进行了总的清算和批判，主张清代立国必须摒弃王学。但清王朝用何种思想立国，用何种思想取代王学呢？理学家一致认为应是早在明中叶后被边缘化的程朱理学。　　如上所述，程朱理学是一种衰落的和正被历史所淘汰的理学思潮，是与明清之际启蒙思潮相对立的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思潮。但此思潮竟被清代理学家捧上了天，奉为神圣。身居庙堂的李光地明言：“程朱便是三乘全修，所以成无上正果。”①将程朱理学冠以“无上正果”美名，这是前所未见的。这个评价出自朝廷重臣李光地之口，无疑代表了清王朝统治者的意志，表明程朱理学已被朝廷钦定为官方哲学。其实一般的理学家同样奉程朱理学为神圣，理学家陆陇其即如此。他曾把朱子所作的《大学章句》奉为经典，他认为熟读儒家经典《大学》必须以《大学章句》为范本，“三纲领，还他三件；八条目，还他八件。方是朱子之意，方是圣人之意”②。可以这样说，在清王朝的倡导下，当时的理学家几乎都聚集在复兴程朱理学的旗帜下，掀起了一股空前的复兴程朱理学的热潮。在此思潮的支配下，明清之际萌发的思想启蒙被扼杀，复旧已成为清代理学演变的主流，用“旧”字概括清代理学的时代特征，正反映了当时理学守旧与保守的历史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