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娃请三思(数字时代的儿童隐私保护)

第二章 时移世易：21 世纪的孩童问题 汤姆·索亚要粉刷那该死的栅栏。相比之下，汤米·索不仅要刷墙，波莉姨妈还要在 Instagram上带上话题发图片：#好帮手 #教育孩子做事。波莉姨妈很高兴，汤米待在院子里，没有惹事。有了这些帖子，汤米想要把刷墙的任务“卖”给小伙伴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若想向比萨店的老板解释，说他自己病得很重，无法去店里帮工，就更加困难了；因为波莉姨妈在Instagram上的发帖显示，汤米正沐浴着阳光，#等待油漆晾干。汤米身边的大人所做的事情，我们大部分人也在做。不论我们是怀揣美好的愿望，还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隐患，在网上分享孩子的信息会对孩子的隐私、人生机遇与自我认知带来重大风险。你认为会有什么样的风险呢？就小汤米的例子而言，存在哪方面的风险？就你自己的生活而言，存在哪方面的风险？哪些风险的危害更大呢？在哪些情况下，网上“晒娃”之利大于隐私泄露及相关风险之弊？对风险和机遇进行识别和评估的时候，请关注一下你的反应， 这些反应体现出你对隐私持有何种见解。你是否认为，隐私可以用于交易，即隐私是可以交换商品或服务的秘密；或者，你更倾向于认为，隐私是由语境决定的，即它是一套既定的态度和行为，让我们在特定场景下，依据要达成的目标有区别地分享信息；抑或，你对隐私有更为根本的理解，即隐私是自我认知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空间，必须加以保护；或者，你压根儿就认为，隐私是与此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回事？在这里，答案无所谓对错。不过，你对隐私的理解决定了你将如何回答本书中探讨的其他问题。本书的立场是，隐私的核心在于促成身份的形成；同时也承认，身份的形成有时也需要借用隐私的交易视角、语境视角与其他视角。如果你得来回交替考虑特定问题（如汤米面临的风险） 和宏观问题（如隐私的定义），你就会发现，每个问题都为理解另一问题提供了新思路。本章从讨论汤米的日常生活开始，从波莉姨妈的后院里采撷“一缕阳光”，借此凸显成年人选择网上“晒娃”带来的机遇和好处。继而讨论更为晦暗不明，甚至令人触目惊心的方面— 网上分享信息给孩童和青少年的当下及未来招致的问题，分四个方面：（1） 涉及犯罪、非法或者类似的危险活动；（2）虽未违法，但晦暗不明，具有冒犯性，以及涉嫌违法的活动；（3）涉及个人名誉及其他严重影响个人关系与自我认知的人际交往和互动；（4）利用儿童隐私谋取商业利益的做法。接下来，本章继续讨论第（1）、（2）类中涉及的问题。下一章将以一个思想试验开篇，探究一款虚构的数码产品，它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加剧第（2） 类问题的出现，并促使其演变成第（3）类问题。再接下来的一章将讨论 第（4）类问题，探究商业“晒娃”引发的问题。这是一个正在兴起的、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行业，或可称其为“打了鸡血的晒娃”（sharenting on steroids）。 洒满阳光的“晒娃”之路：好处和机遇波莉姨妈在 Instagram 上晒出汤米的刷墙照， 她的初衷是善意的。她为汤米感到骄傲，想在网上分享自己的喜悦。通过发帖，她的工作得到了认可：时日艰难，她照顾小汤米，这无上光荣。同时，她也能通过和网络社区里的人们建立联系而得到乐趣。她很忙，没什么时间和朋友见面。当然，像这样的社交平台并不能 代替朋友的拥抱，但这点快乐却可以激励她相当长一段时间。对于波莉姨妈持有的积极立场，大多数人至少会部分认同，网上“晒娃”确定可以让我们成为更好的父母、老师和看护人。这么想没错。好多理由足以说明，为什么通过社交媒体、教学设备和平台以及其他渠道分享孩子的信息会让你很舒心。理由包括：更多的社会交往机会，更好、更平等的教育体验，以及让我们的家成为更安全、更利于孩子健康发展的地方。下面将对这些及其他相关原因做详细说明。社交媒体可以成为建立个人关系、接触专业人士、开展公民互动以及发展其他人际关系的宝贵空间。这些关系对你和你的家人在诸多方面意义重大。举例来说，假如你的孩子患有某种慢性病，你可能会通过 Facebook 群组与其他人建立联系—这非常重要，你们可以谈论这一特定的话题，在情感上互相扶持，并交流相关信息。你可以成为孩子们的榜样，通过有意义的网络互动向孩子们展示，如何在网上养成好习惯，成为关爱他人的“数字公民”。在网上贴出全家的度假照片，可以让你与远方的朋友保持联系，这是一种备受欢迎的方式；如果发布的是一条“愤怒抱怨” 帖（你和和气气，要你的孩子放下手机，抬头冲着相机镜头微笑 一下— 哪怕只是*@（*@#）［该死的］一秒钟，而她的表现又让你多么a@#（*@（#［无语］），这就远不如前者受人青睐。孩子的网上数据进行前瞻性的管理，对孩子未来的发展大有裨益。毕竟，学校、雇主，其他机构和个人会通过你女儿的数字联系方式进行信息挖掘。经过你的管理，她就会将自己*佳的一面展现出来。通过提供个性化的学习和新的学习领域，数字教育技术可以用来改善学生的学习体验。比如，你教小学课程，班里学生在阅读能力方面存在巨大差异；若是全班 25名同学都能够通过复杂的算法得到专门定制的授课，你就能更好地满足他们的需求。你如果教高中科学课，可能很难让学生喜欢上元素周期表；但是，他们可能喜欢学习编码方面的知识，因为许多学生具有企业家思维，会将数字技术视为进入该领域的关键。在许多方面，教育技术能够促进教育公平。其中一例是，在有些学区，许多学生可以享有免费或减价优惠的午餐；如果使用电子感应卡在学校餐厅买饭，排队就餐时泄露学生财务状况的概率会降低。如果一名学生用现金付款，而另一名学生获准免费取餐或减价就餐，两个孩子之间的财务差距就一目了然。但是，如果双方都用就餐卡支付，两人之间的差距就会缩小。但在有些学区，如果就餐卡内资金用尽，学校会提供不同的饭菜，或者根本不给他们提供饭菜。这样一来，学生之间的财务差距就会再次显现。理论上，随着教育技术越来越复杂，它促进教育平等的潜力也会随之增长。如果学校越来越依赖算法进行决策，且算法设计精良，那么做出的决策就不会像人为决策那样，带有隐性的或其他形式的偏见。果真如此，学生就可以更好地开展新的活动，抓住机遇，不用担心受到区别对待。更为复杂的教育技术，也可以用来解决某些领域内存在的系统性教育不公问题。比如，针对残障学生、长期休学的学生，或者被学校开除的学生，设计精良的人工智能产品可以给他们提供更加高效的学习体验和参与学习的机会。利用机器人还可以帮助患有自闭症的学生发展他们的情感和社会交往，在某些学区，这样的技术已经在应用。有些学生需要长期或无限期待在家里，因为管理层认定他们会对学校其他师生构成威胁。这时，可以利用人工智能给这些校外的学生继续提供教学服务。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将教育技术之外的其他数字技术引入家庭。许多孩子身体锻炼不足，健康电子追踪仪及其迭代产品— 比如具有传感功能的健身服，可以敦促孩童和青少年坚持锻炼。锻炼时，孩子的位置可能会被第三方监测到，但也许，更好的做法不是为此忧虑，而是迈出这一步，利用这项技术督促孩子完成每日10000步的锻炼指标。有些情况下，作为家长，也许你有充足的理由对自己的孩子进行监控。如果你上班时间很长，孩子放学后你还不能回家，具有定位功能的应用软件或者类似的设备能够让你掌握孩子在哪里，这或许能够让你放心一点。为了进一步确保孩子的人身安全和家里的安全，你也许会发现，安装数码锁和数字安保系统会大有裨益。有了它，即使你不在家，也可以控制孩子给谁开门。从以上示例中，我们看到的大趋势是，数字技术可以让我们和孩子获得某些方面的自由，从而摆脱地理位置的限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情况不再是命中注定。与世界各地的朋友取得联系，仅仅是弹指一挥的事情。如果孩子们想阅读更高一级的分级书目，他们完全可以这样做。同时，数字技术也可以帮助我们提高效率。在亚马逊无人机派送网上订单之前，你必须到店铺购物。现在， 你用节省下来的时间做什么呢？对于大多数职业发展前景而言，数字技术也至关重要。在机器人成为职场生力军的时代，我们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的技能够有用武之地。看到数字技术的种种好处并不困难。商业广告、媒体描述，以及流行文化中的许多其他叙事，都倾向于将数字技术描绘得无比美好。因此，你可以一如既往，继续在网上分享孩子的数字信息。但是，如果你有兴趣，想借助以下对泄露隐私的隐患所做的讨论，重新考虑牺牲隐私的限度，那就要采取一些措施，以一种 有意义的方式，在保护隐私的同时，让自己的数字生活得以继续。不过，在决定调整视角之前，我们需要仔细研究一下数字景观的阴暗一面。有了更为完整的认识，你就可以更好地探索想要选择的道路，并为我们集体的道路探索做出贡献。 违法、犯罪或类似的危险活动我们开始探讨真正令人触目惊心的事情吧。儿童数据可能会引起违法、犯罪或其他心存恶念的成年人的注意，成为他们从事各种活动的目标。其中包括色情、身份盗用、暗中跟踪、拐卖儿童或其他形式的网络欺凌。下面将对具体情况加以简要讨论。从事色情产业的人员可能会利用与其毫无关系的孩童照片，通过修图软件制作儿童色情作品。因此，你在社交媒体上贴出的孩子照片可能会被盗用于各种犯罪活动。只要那些邪恶的图像在那里，它们就会自行发酵，并且对你的孩子构成一辈子的威胁。儿童色情作品的幽灵不仅在淫窟里徘徊，还会出现在普通家庭里。我们要问：什么时候，21世纪的日常生活中抓拍到的孩童裸照才会被纳入联邦法律对儿童色情作品的定义？提出这个问题，目的不是要扩大联邦司法的范围，针对父母、其他成年监护人提起刑事起诉，也不是为了指责那些不小心晒娃的家长在与孩子的爷爷奶奶视频通话，拍到孩子从浴室跑出来，穿过起居室，或者通过协商在孩子卧室里安装了视频监控，于是孩子的影像无意中被他人看到。这里，我们的目的是要引起大家关注现实情况，有所警惕。现实情况是，联邦法律将描述真正的未成年人参与“明显性行为 ”（sexually explicit conduct）的情况认定为犯罪，这包括“以淫秽的方式展示生殖器或身体其他部位”。一丝不挂的新生儿躺在熊皮地毯上，这种传统的婴儿图片属于淫秽的吗？否。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边洗澡，一边探索自己的身体构造，这样的图片算淫秽的吗？她对自己产生的好奇心本质上是淫秽的吗？基本可以确定地回答：否。但是，家庭对数字技术无处不在的使用，提供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获取潜在色情（或令人不适地打擦边球的）影像的机会。我们要谨慎使用儿童色情法，当心试图用它来应对21世纪的惯常做法和行为—那些私密的数码影像，原本不是出于骚扰、虐待孩童或其他邪恶目的而拍摄，如果用严格的法律来审视它们，就会误将其当成巨奸大恶。青少年之间出于自愿“发送情色短信”，已经导致对分享自己、朋友或亲密伙伴图像的青少年提起刑事诉讼的先例；而且按照要求，被判定的肇事者要被记录在案。私密环境下普遍存在的数字行为正在导致重大的刑事后果。没有迹象表明，在熊皮毯子上给新生儿拍裸照的父母可能会招致类似的司法追究。主要的区别在于，青少年发送情色短信的做法属于色情行为，而父母在僻静的泳池边给孩子拍摄裸泳照片的做法却不是色情行为。法院给出的司法解释是，儿童色情法的初衷不是要“惩罚那些观看或拥有裸体儿童照片的父母—照片本身并无恶意”。但*好还是避免被法庭传唤，然后围绕一张照片展开如下辩论：什么情况下它是无害的？什么情况下它又是违法的？清白被玷污，这只是儿童遭受成年人违法犯罪活动或其他危险活动威胁的一个方面。与此同时，儿童的身份信息也面临威胁。即使是那些可用的电子数据非常有限的儿童，也会成为犯罪分子的目标。对于某些犯罪行为而言，青少年面临着比成年人更大的威胁，这恰恰是因为他们的数据一片空白。对于身份盗用者来说，一个有着长期合法信用记录的成年人与一个还没有信用记录的幼儿，前者社保号码（简称SSN）的利用价值是低于后者的。父母不太可能把子女的社保号码发布到网上，其他拥有儿童社保号码的机构也不太可能这样做。但是，由于内部存在安全漏洞，或者来自外部的数据盗窃，孩子们的社保号码还是会流传到网上。在分享孩子信息的过程中，父母、老师和其他看护孩子的成年人会将孩子的个人信息发布出去，而这些关键信息可以被不法分子用来盗用孩子的身份。回想一下汤米降生时父母在 Facebook上狂喜的发帖情形：所有看到帖子的人都知道汤米的全名、出生日期和地点。很长一段时期内，这些信息可以以汤米的名义被他人用来创建虚假的个人信用，或者用于其他目的。查看帖子的人还可能知道汤米的身高、体重，以及出生时的其他情况。如果发帖内容显示，妈妈还在使劲分娩的过程中，而爸爸却在产房里吃比萨，那么大部分的跟帖评论会将该帖子标识为“#不称职的爸爸”。即使以*直接的形式出现，这类信息也可能不是身份盗用者要窃取的核心信息。但是，我们要意识到，人们在以数不清的方式使用私人信息，并通过使用这些私人信息为数字生活提供安全保障。例如，许多网站的安全问题都会要求用户提供个人信息；这里隐含的假定前提是，只有真正的账户所有人才知道这些信息。然而，随着个人生活的细节信息从婴儿期开始就被放到网上分享，这一假定的前提越来越漏洞百出。要求一位60岁的老人和一位16岁的孩子说出各自所上小学的名称，这样的安全问题对前者更能起到保护作用。对于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而言，没有多少人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现在的青少年而言，许多人会知道答案，或者从这个孩子留在社交媒体上的个人资料与别的渠道查询到他的学校。考虑到围绕这类信息实行的标准做法，从青少年的电子数据踪迹中就可以轻松获取这类信息，这就让他们面临极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