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研究的方法论反思

　　人们在比较庄子与笛卡尔时可以走得更远。*为人称道的可能是比较庄周与笛卡尔对“我”的怀疑。在《庄子》七篇真实的内篇中有好几处，庄子提出了他是否是在做梦的问题。前文提到过的第二篇《齐物论》末尾的那个*为有名的梦蝶的故事，对这个故事的经典的解读认为，他无法辨别他是梦见蝴蝶的庄周还是梦见庄周的蝴蝶。在对于梦蝶的这种解读中，庄周没有给出一个他能借以区别他是庄周还是蝴蝶的标准。他甚至认为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即他自己的哲学思考是在梦中发生的。在另一方面，笛卡尔在他的第六沉思中认为他已经发现了一致性的标准，通过这个标准他能把清醒状态与睡梦状态的生活区别开来。但是如果改写一下庄周的论证，哲学家的一致性标准可能只是蝴蝶（或哲学家）梦境的一部分而已。因为柏拉图也曾主张绝不可能宣称我们的清醒状态等同于现实，庄子哲学在它的老练精致处可与柏拉图相媲美。把庄子虚构的假设加入柏拉图的思想理智困境中真是恰到好处。不仅区分不可能，而且这不可能也可能是蝴蝶梦境的一部分。在考虑西方，不，全球认识论时，涵括庄子的“论证”将会带来认识论本身的进步。　　在这个三边“比较”中，柏拉图与庄子都提出了比笛卡尔更为精致的解答。两位古人，一个古希腊，一位中国人，比时间上推进了的法国人更为高明（如果有人想涵括更靠近的人物，尽可能把伯特兰??罗素的观点加入到这个混合中，但作为一个一致主义者，他的方法与笛卡尔在第六沉思中的方法没有根本的不同）。庄子的蝴蝶例证是对柏拉图的观点更为绚烂，并且在许多方面少些神秘气息的阐述方式。在柏拉图与庄子看来，笛卡尔的一致性标准回避了问题的实质。如果不能从柏拉图或庄子的立场区别清醒状态与睡梦状态，那么即使有人认为“清醒状态”更具一致性，他也有可能正处于睡梦状态。　　第三个例证，再看一个伦理学的例子。考察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对于人性本善问题的立场以及由此他们对于个人自我或社会自我的立场，然后把这两个主题与在孔子那儿发现的论述“比较一下”，这的确饶有兴味。乍一看，似乎柏拉图必定认为人类拥有本源的善（尽管他同孔子一样没有明确地说出这一点），因为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真的知道对他而言善为何物，他将会做善事。如果无知是罪恶之源，那么本性是绝不会被腐蚀的。这并非他的全部论证，因为他又说，伦理行为（或公正）不可能存在于个人当中，但一定能在国家中找到。①这意味着人按其本性来说是社会的。那么据说是组成了西方传统基石的个体性又在哪里呢？对柏拉图而言，在个体中发现伦理自我如果不是绝不可能也是困难重重，为了发现伦理自我、或者说正义必须求助于国家。　　可以利用的更早些时候的残篇指出，至少孔子曾含糊地坚持人性善，可有人能在归之于孔子名下的著作中发现支持个体性的论述？看看这句话如何，“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①，在这里据说是组成了中国传统基石的社会自我又在何处呢？（这不是说在孔子那儿找不到支持他关怀社会的论述。这只是说可以找到强调内省和根据个体原则行动的重要性的论述。）看看这句话，“子曰：巧言，令色，足恭，……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丘亦耻之。”②这是鼓励人融入社会的明证呢，抑或是面对可能的社会反对时坚持自身价值呢？那个夸大其词的孔子的社会自我又在那儿呢？这是比较哲学吗？抑或这只是批判性思考或哲学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