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儿童文学)

我不知道你的模样，也未曾听过你的声音，你只存在于两年前我收到的一封信中。在那里，你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孤独地呆立着。 那封信是之前合作过的一家出版社寄给我的。寄信人是你的妈妈。 信纸上的字是用蓝色墨水钢笔书写的，内容不算多有文采，但是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温度。在信里，你妈妈介绍了你的情况。 她说，你是个不太擅长说话的孩子。你有些结巴，如果硬要开口，一句话开头的音就会控制不住地重复，这种情况也被称作“口吃”。 你妈妈在信中讲到，一个月前，你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我参与的电视节目，由此受到了鼓励。听她说， 你看到我面向镜头一边走一边说话的样子，就知道我也是个结巴。 说实话，我知道这件事之后蛮不甘心的。这样说有点不好意思，可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在那个节目上表现得还不错，虽然偶尔也会出现说话节奏乱套的情况，但是整体上还是很流畅的。我收到你妈妈的这封信之前，一直对此沾沾自喜。 她说你正在读小学一年级，是个男孩子，因为结巴，你总是被朋友们嘲笑。你妈妈很担心，她怕这种嘲笑有一天会演变成霸凌。每当她看到因为口吃而变得内向的你，就感觉心里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 读这封信时，母亲年轻时的模样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我也想到了因为害怕集体活动，所以一去幼儿园就哭个不停的小女儿。与此同时，我还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童年时遇见的那些人和事。 在信的*后，你妈妈这样写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给我的孩子写一封回信？如果您能鼓励鼓励他，教他别向口吃这种东西认输，我想他一定会更有信心的。” 这封信中夹着一枚贴好了邮票的回信信封，还有一张写了住址和你名字的便笺。那张邮票上印着迪克·布鲁纳画的一个男孩子，我想你妈妈一定是特意挑选了这张邮票。 我迟疑了很多天，*终也没有写下回信。 * 我想，你妈妈一定很生气吧。她或许既失望又沮丧，下决心再也不读我这种人写的书了。 你又会怎么想呢？你妈妈会不会把给我写信，而且我可能会回信的事情告诉你呢？ 如果你曾期待着我的来信，那我要和你道歉。想想看，还有什么比一个望着空邮筒叹息的孩童的背影更令人感到悲伤呢？ 我的确也曾是个讲话不流畅的少年，如今成了大人，我说话还是经常磕磕绊绊的。所以，我想我确实可以说点什么来供你参考，也可以举出一两个例子给你作前车之鉴。 然而，我是我，你是你。能够真正鼓励你、支持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妈妈在那封信里写到“口吃这种东西”，看到“这种东西”这四个字，我感觉有些悲伤。我想你—虽然我从未见过你，这样下结论或许不太好——应该也和我的想法一样吧。等你读了初中、高中，这种悲伤的情绪或许会转变成愤怒；然而等到成了大人，它又将回归到悲伤。再之后的事，就连我也不知道了。 * 我写了几个短篇故事，代替给你的回信。 我向小说杂志的编辑老师申请版面时，给的理由是“想写写我个人的故事”，于是编辑老师点点头说“您是要写私小说对吧”，我又重申：“是我个人的故事。” 我想，故事—或者至少是我写的故事—恐怕很难去鼓励和支持大家，更别说安慰和治愈了。因为我不会写太轻松的事来轻视现实，却也不准备让自己的小说背负上太过沉重的责任。 我想，这些故事能做到的，或许只是陪在你身边而已。我希望我笔下的故事能够飞到某个未曾谋面的人身边，陪伴着他。我一直都是怀揣着这个愿望去写作的。 你会将这本书中所收录的故事，放在自己身边，让它们陪伴你左右吗？这个世界上，我**希望它们能够陪伴的人就是你。我也是带着这份希冀，一字一句地在键盘上敲下了这些字。 所谓“个人的故事”，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 我在和你一样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一直在等待一个好朋友的来访。除了我，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个朋友，这个朋友只属于我。他的名字叫“清子”。 你能完全不结巴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吗？ 不论小时候还是长大成人后，说出自己的名字对我来说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清（Kiyoshi）”的“Ki”这个音，我总是发不好，所以我特别讨厌做自我介绍，也很怕结识新朋友。可我偏偏总要随着不断调动工作的父亲到处转学，并在一次又一次转学中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想来，老天爷真是有些坏心眼呢。 因为我说不好自己的名字，所以特别期待能有一个名字和我一样的朋友跟我一起玩。 你是否也注意过这件事：当你在心中想象对话，或是自言自语的时候，其实完全不会结巴。对吗？我想，我之所以能写小说，而且还整日乐在其中，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 这个故事要开始了。 这个主人公，是一个和我十分相像的少年。这个少年，想必也与你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