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的茶山

清明前后、谷雨时节的青茶，你越掐，它越长得丰盈，就像我对那片青翠的茶山和茶园的思念。 我大学毕业那年，被分配到了湘鄂赣交界的幕阜山区。那年我22岁，在鄂南的阳新县人民文化馆从事群众文化辅导工作。当时，这种身份就叫“文化辅导干部”。 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深人幕阜山中的穷乡僻壤，去搜集民间故事、歌谣和小戏唱本，仿佛当年的格林兄弟深入德国偏远的乡村，去收集民间童话故事一样。 我有时也给乡镇文化站和一些唱采茶戏的小剧团修改一下戏本。缺人手的时候，也帮他们搭一搭戏台，拉一拉幕布。逢上农忙时节，也会挽起裤管，挑起担子，下田帮老乡栽栽薯秧、运运秧苗什么的。 那时候，有一些偏远的山垮还没有通上电，需要走夜路时，房东老乡就会举着松明子或点上风灯，给我引路和照明。 饥了饿了，走进任何一户人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散发着柴火气息的锅巴红薯饭和老腊肉；渴了乏了，捧起山溪和泉水猛喝一顿，浑身顿时又涌上了力气；翻山越岭走累了，呼啸的山风为我擦拭汗水。 可惜的是，没过几年，我就离开幕阜山区，调到省城里工作了。 但我时常想念在幕阜山工作的那些年月，想念住在枫林渡口的阿香一家，想念她家屋后茶山上的鹧鸪和杜鹃的啼鸣。 还有满山满岭的采茶的歌声。 还有渡口边的那座人来人往、笑语朗朗的茶亭。 大约是在半年前吧，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发短信的人是一个小姑娘，称我为“叔叔”，说是寻找我已经寻找了好多年，今天总算打听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她问我，是否还记得一个名叫“文娟”的小女孩？ 我茫然地想了好久，实在想不起这个细妹子是谁了。 我问她，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还“寻找了好多年”？ 于是她又接连发来了好几条短信，给我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个细妹子的老家就在幕阜山区。我问她家在什么地方，她说是靠近江西瑞昌县的坡山那边，一个名叫鸦鹊坳的垮子。 坡山那一带我倒是去过的，也依稀记得鸦鹊坳这么一个小山垮。 “去你的老家，是不是要从富水河上的枫林渡那里过河，然后有一条进山的路，可以到达坡山？”我问细妹子。 “就是那条路。我们那里毛竹多，进山拖毛竹的，都得从那条路上走。”细妹子告诉我说。 “哦，你们那里交通十分不便，我在幕阜山区工作的那些年里，你老家那里，也是全县*贫困的地方之一吧。” “是呀，那个地方太穷、太苦了！给叔叔留下的印象很深呀！” 接着，细妹子告诉我，在十五六年前，她在家乡的小学里念书，刚刚考上了初中，却因为家里贫困，就要失学了。 她在学习上一直很用功，在学校里成绩也很好。她多么想能够继续上学念书啊，可是家里又拿不出钱供她继续念书。无奈之下，她记起从一本儿童杂志上看到过我写的散文，知道我曾在她的家乡幕阜山中工作和生活过，于是，细妹子就鼓起勇气，给我写了一封求助的信，寄到了那个杂志社，让杂志社转给了我…… 我是一个给孩子们写书的作家。那些年里，我经常会收到一些小读者的来信，有的来信一看地址就是来自偏远山区的。碰到这种情况，我一般会去买些文具或几本书，给孩子寄去。有的来信上写明白了是需要资助的，我也会赶紧几十元或百把元的寄一点去。 那时候我的薪水并不高，平时手头也不会有很多的钱，能够毫不犹豫拿出来、寄出去的，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吧。 无论是书还是钱，只要寄去了，事情也就过去了，我自己也就不再记得了。因为像这样的小事情，在我看来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是举手之劳，夸大一点说，也算是助人为乐吧。 细妹子告诉我说，那年夏天，她给我写了那封信后，过去了个把月，也没有见我回信。渐渐地，她就不再做什么指望了。 可是，就在学校将要开学前夕，她已经死了心、准备弃学的时候，她的班主任老师，一路小跑着给她家送来了一张300元钱的汇款单。 “叔叔，你看你都不记得了！可是你知道吗，要是没有你寄给我的这300元钱，我连初中都读不成了！”细妹子说。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