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长大

　　父亲身下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16岁时跟着爷爷奶奶从山东老家闯关东来到东北投奔姑爷。　　爸爸刚参加工作时是蔬菜公司的送机要文件的通讯员，随后没多久，爸爸就迎来了一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一天组织找父亲谈话，说党中央要在黑龙江省选一位到毛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经过长期周密地考察，爸爸因为长相帅气、贫农的家庭成分、人品忠厚、工作能力不错而被选中。虽然是如此光荣而艰巨的工作，但组织绝不强求，一切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可是，这样的好机会却被爸爸拒绝了。我长大后听说了这件事，非常费解，问父亲原因，父亲说他担心自己照顾不好主席，而辜负了组织的信任。我惋惜得直拍大腿，感叹本来可以出生在首都的我，人生就这样被父亲改写了。妈妈在一旁抿嘴笑着说：“你爸要是去北京，你妈就不是我了。”　　若干年后，我有机缘结识了当年和父亲一批被选中，到毛主席身边工作的机要秘书杨银禄伯伯。我安排父亲和杨伯伯见了个面，与杨伯伯聊天的过程，父亲没有提到自己当年被选中的这件事，只是一直好奇地了解杨伯伯在自己终生的偶像主席身边工作生活的逸闻趣事。看着眼前的二位老人各得其所，都活得幸福平安，不禁感叹人的命运可以被一个念头改变，而这个念头也不知是被什么决定。　　父母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相亲那天，我妈和姥爷出去送货，迟迟不回来，接待我爸的我姥姥就动了把我爸介绍给我大姨的念头，话里话外一直说我大姨的长相比我妈好，照理说也应该是姐姐先出嫁。而我爸端坐小板凳儿，目不斜视，说相的是谁就是谁，不能改。　　后来我问过我爸，当时为什么不选择比妈妈漂亮的大姨？我爸说他看过我妈的照片，虽说我妈长得不漂亮，但看上去非常厚诚，山东老家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他需要一个能担当、能干的媳妇。　　我暗自佩服我爸“自私”的慧眼，以至于多年后，每当我妈和我爸拌嘴的时候，我就劝我妈：“您就忍了吧，当年我爸长得可是帅呆了，他从众多的仰慕者中选择了您，使得您成功地生出了好看的我。从小到大，因我的长相和灵气，您得到过多少赞美啊，您就知足吧。假设您和另外一个人结婚，那个孩子的相貌想必堪忧啊。”　　我爸的倔强堪称山东大汉的典型代表，和我妈结婚当天，按照习俗进行到夫妻对拜的环节，我爸死活不肯给我妈鞠躬，任凭怎么劝说都不肯。婚礼当场僵持住，父亲竟然转身离开。大家房前屋后找了半天才找到他，他说他只给父母和毛主席鞠躬，不能给媳妇鞠躬。为了婚礼能进行下去，善解人意的妈妈主动说不要求鞠躬了，这才把婚结完。这几乎成了我妈日后控诉我爸的固定桥段。　　有算命的给我爸妈算过命，中心意思是我妈属鼠，是快爪鼠，我爸属鸡，是落水鸡的命。也就是说，我爸这辈子眼看快落水里的时候被我妈这个快爪鼠给抓住了。不管这个说法有无根据，我家生活的确如此。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连套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更别提给我妈买什么了。结婚时，我妈脚上穿的一双尼龙丝袜子都是借我大舅妈的。当天晚上，我妈就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富裕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