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经典散论

摘自《但丁的美术传播》 文学与美术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诗歌与美术，无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米开朗琪罗，或是18世纪英国的布莱克，都是集美术与诗歌于一身的大师；无论是19世纪英国的拉斐尔前派，还是20世纪欧美的达达主义、立体主义、未来主义或超现实主义，都是诗歌与美术合而为一的文学—美术运动。 在美术领域，不仅绘画与文学关系密切，就连人们很少关注的雕塑，与文学也有着难舍难分的血缘关系。“文学与雕塑之间存在着一种平行关系，对此研究可以加深（enhance）我们理解作家和雕塑家在共同的创意过程中怎样结合词语与雕塑意象来创造意义。”譬如在19世纪的法国，深深影响雕塑家创作的作家主要有雨果、拉封丹、维吉尔、奥维德、但丁、歌德、莎士比亚等人。 就但丁的作品而言，其《神曲》的美术传播主要体现在插图作品、绘画作品、雕塑作品等三个方面。 一、 插图作品 早在14世纪，当但丁的《神曲》以手抄本形式得以流传时，就有艺术家或出于自身喜爱或受命权贵为《神曲》插图。其后，每个世纪几乎都有为《神曲》插图的艺术家。其中包括15世纪的意大利画家古列尔莫·吉拉尔迪、博蒂切利、米开朗琪罗，18世纪的意大利著名画家萨巴泰利、皮内利，19世纪瑞士画家富利斯、德国画家科赫、法国画家多雷，20世纪西班牙画家达利、英国画家巴滕等。在为但丁《神曲》插图的画家中，*为著名的无疑是19世纪法国著名版画家、雕刻家和插图作家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 Doré, 1832—1883）。他被出版商邀请为多部世界名著作画，成为欧洲闻名的插图画家。 时至今日，在*初插图出版150年之后，多雷的插图与但丁的《神曲》也依然紧密相连，常常被评论界相提并论。艺术家对但丁文本的透视依然激发着我们的视觉美感。多雷的但丁《神曲》插图完成于1855年，是他*早的文学经典插图。其后，他也为荷马、拜伦、歌德、莱辛等许多作家的经典作品插图。他为《神曲》的插图在其所有的插图作品中*为著名。他的《神曲》插图作品多由黑白两色构成，层次分明，对照鲜明，质感强烈。无论是宏大的场面还是西部的个体描绘，他都善于使用极细的线条来编织物象的表面和体块，并且善于以线条的疏密来表现物体的明暗色调，从而显得光感强烈，并且具有极强的立体感。他的《神曲》插图作品同时引发了法国文坛对但丁的浓厚兴趣，直接导致其后出现多种版本的《神曲》的法文译本、批评著作、专题杂志，以及这一题材的绘画等也迅猛增长。 由于多雷为《神曲》的插图版画数量多，而且对开本制作成本昂贵，大多出版商不愿意出版多雷的插图版《神曲》，多雷不得不在1861年自费出版了插图版《神曲·地狱篇》。这一版本获得了艺术成就与经济效益方面空前的成功。由于这一成功，出版商在1868年又单独出版了《炼狱篇》和《天堂篇》。其后，多雷的插图作品广为流传，出现在200多种的版本中，从意大利源语到各种语种的译本。 多雷的《神曲》插图作品，部分汲取了米开朗琪罗的裸色技法，并且结合了宏伟风景画的北方传统和通俗文化的元素，成为他艺术创作中的*高成就。他的插图作品，以画家的技艺娴熟地体现了诗人生动的视觉想象。 如果说19世纪插图作品的代表是法国的多雷，那么20世纪《神曲》插图作品中，就是长年生活在美国的西班牙画家达利（Salvador Dali，1904—1989）的创作了。这位天才的艺术家在1951至1960年间，创作了101幅水彩画，阐释但丁的《神曲》。他的这些作品后来又以木刻术进行了重新处理，构成100幅版画。 达利的《神曲》插图线条明快，色彩和谐，既有非现实的细节真实，又有着立体的美感和超现实主义的风格。他的一丝不苟的写实手法与超现实的形象融为一体，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恰如其分地体现了但丁《神曲》独特的表现手法和梦魇般的地狱场景。《地狱篇》第13章的《自杀者之林》的插图，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特征。 它不但有着绘画的立体的美感，而且借助了诗歌中的许多技巧，尤其是画中的超现实主义意象，是借助于诗歌的“双关语”来具体体现的，从而构成树枝与肢体的结合，达到了独特的艺术效果，也体现了诗中关于阴魂与灌木合为一体的叙述。 二、 绘画作品 在绘画领域，但丁的《神曲》影响了许多艺术家的创作，如在壁画、木刻、水彩、油画等多个方面为艺术家提供了素材，包括布莱克的绘画以及拉斐尔前派画家亨利·霍利兑（Henry Holiday）、但丁·罗赛蒂（Dante Lossetti）等许多重要艺术家的创作都受其影响。如霍利兑的《但丁与贝阿特丽丝》（Dante and Beatrice)、但丁·罗赛蒂的《但丁之梦》（Dante’s Dream）等，都是受其影响的重要作品。 拉斐尔前派力图恢复英国美术“忠实于自然”的传统，着力表现宗教和现实题材，喜欢从文学经典中汲取营养，善于精雕细凿，追求细节真实。英国著名拉斐尔前派画家亨利·霍利兑创作的油画《但丁与贝阿特丽丝》，作于1884年，被认为是他*重要的作品，藏于英国利物浦沃尔克艺术博物馆（Walker Art Gallery）。画中所描写的是但丁与贝阿特丽丝在佛罗伦萨圣三一桥边的一次偶然相逢。贝阿特丽丝身穿白色服装，娴雅端庄，与女友同行，而但丁站在一旁，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激情，还因为贝阿特丽丝故意的冷漠而显现出了一种淡淡的忧伤，整个情景正如但丁在《新生》中的描述： 她走过，在一片赞美的中央， 但她全身透着谦逊温和， 她似乎不是凡女，而来自天国， 只为显示神迹才降临世上。 她的可爱，使人眼睛一眨不眨， 一股甜蜜通过眼睛流进心里， 你绝不能体会，若不曾尝过它： 从她樱唇间，似乎在微微散发 一种饱含爱情的柔和的灵气， 它叩着你的心扉命令道：“叹息吧！” （飞白译） 联想到但丁生平中假装对其他女性的爱而掩饰自己对邻居姑娘贝阿特丽丝的爱恋，以及贝阿特丽丝对但丁的误解，画中但丁和贝阿特丽丝的表情也有一定程度的体现。 而但丁·罗赛蒂对意大利诗人但丁有着矢志不渝的浓烈兴趣，他创作了不少与但丁以及《神曲》有关的作品。他的《但丁之梦》中，基于《新生》或但丁的生平，其中的但丁、贝阿特丽丝、天使等主要意象突出了《神曲》的天堂境界，以及贝阿特丽丝引导但丁游历天堂的由来。在画中，但丁·罗赛蒂用复杂的象征创造了一个幻想的世界。画中贝阿特丽丝的两位女仆所穿的绿色衣裳在一定意义上象征着希望，而画面前方的一朵朵鲜花，以及画面中央的天使之吻，无疑具有圣洁的象征，画面右方出现的红色的鸽子则象征着爱情。 谈及《神曲》的绘画，英国诗人兼画家布莱克同样是一位不可忘却的人物。他的视觉艺术引发一位当代艺术批评家声称他是“大不列颠曾经创造的绝无仅有的*伟大的画家”。 三、 雕塑作品 在雕塑领域，但丁的《神曲》深深地影响了罗丹的创作。 罗丹（Auguste Rodin）的许多重要雕塑受到《神曲》的启发。根据《神曲·地狱篇》而创作的雕塑群《地狱之门》（The Gates of Hell），在雕塑领域享有盛誉。 同样还有根据但丁《神曲·地狱篇》第五章而创作的雕塑群《保罗与弗兰采斯加》，以及根据文学作品这一情节创作的著名的雕塑作品《吻》（1884—1886）。 但丁《神曲·地狱篇》的相关诗歌描写了弗兰采斯加与保罗的爱情悲剧。诗的素材来源于现实生活。弗兰采斯加由父母做主嫁给了里米尼的贵族拉台斯太的残废儿子祈安启托。十年后，祈安启托发现妻子和他弟弟保罗有奸情，遂将二人杀死。在《神曲》中，这对情侣的灵魂和其他一些生前堕入情网者的灵魂同住在地狱第二圈——“色欲场”里，他们在长年不息的凄风苦雨中相互偎依，永不分离。但丁随维吉尔漫游地狱来到此处时，被此情景所感动，于是便引发了这段对话体诗行： 于是我又转过身去向他们， 开始说道：“弗兰采斯加，你的痛苦 使得我因悲伤和怜悯而流泪。 可是告诉我：在甜蜜地叹息的时候， 爱凭着什么并且怎样地 给你知道那些暧昧的欲望？” 她对我说：“在不幸中回忆 幸福的时光，没有比这更大的痛苦了； 这一点你的导师知道。 假使你一定要知道 我们爱情的*初的根源， 我就要像边流泪边诉说的人那样追述。 有一天，为了消遣，我们阅读 兰塞罗特怎样为爱所掳获的故事； 我们只有两人，没有什么猜疑。 有几次这阅读使我们眼光相遇， 又使我们的脸孔变了颜色； 但把我们征服的仅仅是一瞬间。 当我们读到那么样的一个情人 怎样地和那亲切的微笑着的嘴接吻时， 那从此再不会和我分开的他 全身发抖地亲了我的嘴:这本书 和它的作者都是一个‘加里俄托’； 那天我们就不再读下去。” 当这个精灵这样地说时， 另一个那样地哭泣，我竟因怜悯 而昏晕，似乎我将濒于死亡； 我倒下，如同一个尸首倒下一样。 （朱维基译） 但丁的这段诗篇，在艺术上独立成篇，所采用的是梦幻与真实相结合的手法。诗中的背景是虚无缥缈的幻境，但诗人以非常简练的文字，把一幕动人的爱情悲剧，包括人物、事件，甚至细节都有声有色地写了出来，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其中男女主人公在读传奇时流露衷情这一情节写得尤为生动活泼。其中提及的兰塞罗特是圆桌骑士中*著名的一个。在亚塔尔王的朝廷里，他爱上了归内维尔皇后。他是古代法兰西传奇《湖上的兰塞罗特》中的主角。而其后的加里俄托是《湖上的兰塞罗特》传奇中的另一角色。兰塞罗特和归内维尔皇后的**次相会，就是由他撺掇而成的。所以，弗兰采斯加说，书和书的作者都是起着引导作用的“加里俄托”。 罗丹的雕塑《吻》则取材于但丁的《神曲》里所描写的弗兰采斯加与保罗这一对情侣的爱情悲剧。《吻》是大理石雕像，高190厘米，创作于1884—1886年，现藏于巴黎罗丹美术馆。罗丹采用《神曲》中的题材塑造了两个不顾世俗诽谤的情侣，使得在幽会中热烈接吻的瞬间成为永恒。 在罗丹的雕塑作品中，艺术家将但丁细腻的文字表述化为生动的形象。雕塑家突出所创造的人物优雅的肌体和姿态，尤其是女主人公细腻的肌肤，起伏不定，引发了生动的光影效果，而凭借这些光影的闪烁，其内在的青春、热情与生命的活力全都幸福地荡漾，给人们带来无限的美感和丰富的联想。 受但丁《神曲》而激发灵感的还有罗丹著名的雕塑作品《思想者》（Le Penseur）。《思想者》是青铜雕塑，原本名为《诗人》(Le Poète)，自1880年开始创作，本来用于《地狱之门》的门口。罗丹的创作基于但丁的《神曲》，作品中的大多数其他人物也都代表着这部长诗中的一些主要人物。多数评论家认为，位于门口的中心人物便是描述进入地狱之门的但丁本人。然而，这一解释，也存有一些令人困惑的地方，譬如雕塑作品中的人物是裸体形象，而在原著的长诗作品中，但丁自始至终穿有服装。但是，这显然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罗丹继承了米开朗琪罗的传统，突出表现了这一人物的智性和诗性。 综上所述，作为一部文学经典，但丁的《神曲》不仅深深地影响了后世的文学创作，也极大地影响了美术领域的创作活动，为许许多多的美术家提供了创作的源泉和智慧的灵感，并且激发了他们创作的想象，成为跨艺术传播或是跨媒体传播的一个优秀的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