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战火-罗马战士

　　太阳高挂在天边，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萨珊大军的先锋部队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了。巴利斯塔辨认出那是两列长长的深色队伍，活像两条巨蟒，正极其缓慢地穿过大地向着他爬过来。每条“蛇”上面都腾起一道烟尘，目前还没看到第三道烟尘。北方人可以看得出，离得近点的队伍是骑兵，远点的是步兵。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接受过的作战技术方面的训练，这意味着这支队伍已经在一千三百步之内了。但是，鉴于他还看不出单个的士兵，他们一定仍然在一千步开外。即便他不知道他们是冲着他来的，阳光照在长矛矛尖和锃亮的盔甲上反射出的一道道光线也会提醒他。　　队伍继续向着这座城市缓缓推进，时间也过得很慢。离城大概有七百米（在此距离上可以分辨出圆点似的一颗颗人头）的时候，他们开始向北行进了。巴利斯塔来到矮护墙后面，把巴戈阿斯叫到他旁边。当这两列队伍移动到那片荒地边缘——也就是离城*远的墓碑曾经矗立的地方的时候，他们开始以与西城墙平行的方向推进。现在第三支队伍出现了，他们带着辎重和攻城装备。距离巴利斯塔*近的队伍，也就是骑兵队伍，其中一张张人脸、盔甲和武器，还有他们坐骑上明亮的马饰、头上飘扬的旗帜已经以一个个浅色的小点的形式呈现在他面前了。还有约五百步的距离，就快进入弩炮射击范围了。　　巴利斯塔用希腊语问巴戈阿斯是否能辨认出下面是萨珊王朝的哪支部队以及相应的首领。　　“真是太妙了，围攻咱们的部队可是够讲究的，看看咱们自己这段城墙下边的情况就知道了。”尽管阿奇利乌斯·格拉布里奥用拉丁语插了一句话，但其中“城墙下边的情况”一词他用的是希腊语中的“teichoskopia”。听到这个词儿，罗马军队中任何受过教育的人都会联想到荷马的《伊利亚特》中的情形：海伦从特洛伊的城墙上往下看，下面是一个个穿着青铜铠甲的希腊人，他们都是来将她从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的怀抱中强拉出来、把她送回到家中她丈夫——宽容大度的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那里的。“还有谁能比这个可人的波斯男孩更适合扮演‘斯巴达女王’的角色呢？”阿奇利乌斯·格拉布里奥朝巴利斯塔微笑道，“我真希望我们的海伦不会对她的帕里斯王子的男子汉气概感到失望。”　　巴戈阿斯掌握的拉丁语可能还很不够多，巴利斯塔拿不准这男孩知不知道《伊利亚特》讲了些什么，但是他显然意识到了人家是在嘲笑他，是在质疑他的男子汉气概。小伙子的双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趁他还没做出什么事儿来，马穆拉赶紧对阿奇利乌斯·格拉布里奥说：　　“够了，副军团长，没时间在这儿搞什么窝里斗了。谁不知道特洛伊城*后是什么下场，祈祷神祇让这话里的厄运只降临到说话人的身上。”　　这位贵族青年被戗得很难堪，脸上的表情很可怕。他把他那张收拾得整洁干净的脸凑到离工程官的脸几英寸的地方，然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显然，以阿奇利乌斯·格拉布里奥的教养还没法和像马穆拉这样言语直白粗俗的市井之人打嘴仗。“我们家族的人总是大肚能容。”这位贵族为了表示自己瞧不起他，使劲弹了下他那无瑕的袖子，就好像上面沾了块泥巴一样。　　巴利斯塔指着敌军，示意巴戈阿斯开口说话。　　“在前面骑的几个人是归顺于我的主人沙普尔的非雅利安人。穿皮斗篷和长悬垂袖衣服的是格鲁吉亚人，然后是半裸着的阿拉伯人、包头巾的印度人和狂野的游牧民族萨卡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只要诸王之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奉命征战。”小伙子容光焕发，显得十分骄傲，“那儿……那儿是尊贵的雅利安战士——善神马兹达的战士，身披盔甲的骑士。”　　注视着下方密集的萨珊重骑兵队伍——沙普尔大军的精锐，城楼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五人一排的纵队似乎在平原上绵延了数英里之长，目之所及，全是坐在铁骑上的身披铠甲的战士。有些看起来就像会活动的雕像一样，人和马都裹着一身铁鳞，戴着铁面罩，遮住了人性。还有一些战士的坐骑穿着红色的皮铠或戴着蓝绿色的尖角。很多战士都穿着艳丽的外衣，还以同样的风格打扮他们的马——绿色、黄色、猩红色和蓝色。人与马的服饰上多绘有各种各样的抽象符号——月牙、圆圈和条条道道——表示着他们所属的部落。他们头上的旗帜在风中翻滚卷曲着，猎猎作响，上面画着狼、蛇等各种猛兽或和善神马兹达有关的抽象图案。　　“你能根据他们的旗帜告诉我都是谁带领哪支分遣队吗？”　　“当然能了。”巴戈阿斯回答，“在重骑兵队伍前列的是苏伦和克伦家族的大人。”　　“我还以为这两大家族都是前朝的显赫贵族，所以推想他们会随着帕提亚帝国的衰亡一起陨落。”　　“他们得到了神圣的马兹达的垂爱，”巴戈阿斯说，“诸王之王沙普尔以他无限的仁慈恢复了他们的领地和头衔。人人都可以选择走上这条正义之路。”　　“他们身后的骑兵呢？”　　“他们是真正受到神祇祝福的。他们是萨珊家族的孩子们——‘沙普尔的欢乐之源’瓦拉什王子、猎手萨珊王子、梅塞纳皇后狄娜科、阿迪亚波纳之王阿尔达希尔。”小伙子脸上洋溢着骄傲，“看啊……队列里接下来的是禁卫军。先是‘不死军’，他们的首领是‘长剑’卑路斯。然后是‘占-阿瓦斯波’，他们以自己献祭。再看那儿……看见是谁带领他们了吗？不是别人，正是正直的罗马君主玛利亚德斯。”小伙子大笑道，也不管他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招致什么惩罚，“人人都可以选择走上这条正义之路，包括罗马人。”　　在成千上万匹军马铁蹄扬起的尘土中，浮现出一片片庞大的灰色影子。一、二、三……巴利斯塔数了数，有十头。巴戈阿斯高兴地跳了起来，一边跳还一边直拍手。“沙普尔撼天动地的巨象军团，谁敢和这样的巨兽抗衡？”　　巴利斯塔曾经在角斗场上见过大象战斗，但他从未亲自在战争中遇到过它们。当然，他们看起来十分吓人。它们至少有十英尺高，再加上背上的攻城仰冲车，就更高了。每台仰冲车上都挤满了全副武装的战士。每头大象的双耳之间都跨坐着一名印度驭象人，在驭象人的命令下，它们左右摇摆着硕大的头颅。它们长长的象牙上套着金属制成的护具，也随着头颅的摆动而左右摇晃着。　　“够吓人，但是行动不利索。”图皮奥凭着经验之谈确定地说，“割断它们的腿筋，或者投石头惹得它们发狂。杀死它们背上的驭象人，它们就该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了，没准儿会踩踏它们自己人。”　　萨珊大军停了下来，转过来面向着阿瑞忒城。一声号角响彻平原。　　左边出现了一个没携带任何兵器的五人骑兵小组，他们小跑着出了列，中央是一面矩形大旗，以黄、红、紫三色丝线绣成，挂在高高的木杆上，旗面上点缀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阳光一照，闪闪发亮。旗帜顶端是一个金球，球后散下数根色彩明艳的飘带。　　“萨珊王室的战旗——卡维之旗。”巴戈阿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念叨了一句，“它是在开天辟地以前制成的，掌旗的是五个*神圣的祭司，诸王之王征战之前都要先将旗帜请出来。”　　左侧走出来一个骑马的人，他的胯下是一匹十分英俊的白马。他全身紫衣，头戴一顶金色半球形王冠，身后飘扬着紫色和白色的飘带。　　“沙普尔，敬善神马兹达的神圣王者，雅利安人和非雅利安人的诸王之王，诸神的诸王之王。”说着，巴戈阿斯拜倒在城垛上。　　沙普尔走到卡维之旗所在的大军前排中央位置，勒马停住。然后他下了马，似乎是有个跪着的人当了他的下马石。有战士搬来了金王座，沙普尔坐了上去。大批其他战士开始跑动起来。　　“敌军数量？”巴利斯塔将问题抛给了聚在城门楼楼顶上的各位议员。　　“我估计有两万步兵，”阿奇利乌斯·格拉布里奥立即回答，“约一万重骑兵，其中有八千波斯人，格鲁吉亚人和萨卡人各一千。粗略估计阵前有六千名野蛮人轻骑兵，也许其中阿拉伯人和印度人各两千，格鲁吉亚人和萨卡人各一千。”不管大家怎么看这位贵族年轻人，都不可否认他是个极其优秀的军官，他刚才估计的人数与巴利斯塔估算的几乎分毫不差。　　“萨珊王朝自己拥有多少轻骑兵？”北方人问的问题都很简短，显得十分务实。　　“不好说，”马穆拉回答道，“他们分散在乡间各处，正在烧杀抢掠，我们没办法估计他们的数量。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我们河这边的才是大多数，渡过河的敌军不会有多少——*近的浅滩大约在下游一百英里处，我们已经征用了好几英里之内的所有船只，所以能渡河的人应该不多。”　　“工程官说得没错，”图皮奥说，“我们没法知道他们的人数。在巴巴利索的时候，每支萨珊铁甲重骑兵队伍都有五到十个轻骑兵，但据说平时二者的数量是均等的。”　　“谢谢你。”巴利斯塔说，“那么这就意味着敌军有四万到十三万兵力，而我们只有四千。我们顶多是以一敌十。”他咧嘴一笑，“咱们真是幸运，和咱们叫板的是一帮子娘们儿似的东方人，他们连稍微热闹点的晚宴都害怕，更不用说打仗了。要不然谁会愿意打人数这么悬殊的一场仗呢？”军官们都放声大笑起来，德米特里厄斯也努力和他们一起大笑，但没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