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糖枫树

　　蒂利外婆摇摆着胳臂，笑容满面地跑出来迎接我们。大家相互拥抱起来，汽车里顿时空无一人了。有人把我们的家具和箱子从车上搬进农舍。我想大声叫喊：“住手！把它们都搬回车上去！我要回家！”“你真以为我们搬到这里来同你住在一起是一个好主意吗？”当我自个儿在自己的新卧室时，我问外婆。　　“觉得呢？”她反问道。　　她就是这种女人，喜欢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嗯，你觉得呢？”她又问道。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回答。　　她坐在那张老式铁床的床沿上，身体后倾，眼睛瞧着天花板。“你知道吗，特蕾西？”她说，“我记得，我和你妈妈曾经睡过这儿，那时你妈妈大约四岁，患了腮腺炎。我们研究天花板上的裂纹。看啊，就在那里。”她把我拽到床上，靠着她。我们并排躺着，我们的腿在床沿上摆动着。“看见那些裂缝了吗？”我朝上瞧着那乳白色的天花板，琢磨着窗户上方墙角中的那些横七竖八的裂纹。　　“你常得它们看E去像什么呢？”她问。　　“这是考试吧？”“我只是想知道你觉得它们像什么。”“好吧，”我回答，“我觉得它们看上去像一条条的鳄鱼。看啊，鳄鱼嘴是张开的。”我笑了起来：“它们正要吞吃窗帘和壁纸上的玫瑰呢。”她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说：“嗯，你妈和我都觉得，它们是一只鹰的轮廓。看啊，你觉得是鳄鱼嘴的地方，我们却把它们看成了鹰的翅膀。”“我看见了。”我说。那时，我把它们想象成翅膀，而不是想象成长满锐利牙齿的嘴。　　“这就对了。”她说，“你要是问我乡下生活的这个小测试是不是对你有益处，我可以告诉你，就像那些裂纹，问题是如何看它们，要么把它们看成鳄鱼的嘴，要么把它们看成鹰的翅膀。”“你骗我了，”我说，“这是考试。”她探过身来，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这并不是考试。但是你不觉得这一年对我们大家来说就像考试吗？”又县一个问题。　　第二天，一切都乱了套，母亲和外婆琢磨着将哪几件家具搬到阁楼上去。这栋房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杂货铺，我们的现代家具和蒂利的老式家具全都混放在一块了。“亲爱的，”外婆退后一步，判断家具摆放的效果，*后说道，“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可以把自己的东西放到阁楼上去，那样我会很高兴的。”母亲正在观察我们摆靠在旧橡木圆桌旁的那几把黑皮椅子的效果。“至于椅子怎么摆放，你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她让步了，“特蕾西，你把外婆的椅子从阁楼上拿下来，把我们的椅子放上去，怎么样？”几个小时后，我们的咖啡桌和优雅的装饰灯便连同我们的餐椅一起被塞进了阁楼，而外婆的东西又都按原样被搬了回来。　　我们家的其他东西——床、橱子、碗碟等都留在了我们在纽约的住房里，因为有人要在那里租住一年。　　阁楼里弥漫着我们熟悉的霉味。我将外婆的几个箱子搬开，在靠近阁楼窗户的地方腾出一个空地来。　　天又热又闷，可我们从城里带来的东西就堆放在那里，我不想离开它们。我把箱子摞了起来，在靠近下一个窗户的地方又腾出一小块儿地方来。这扇窗户朝西，面对草地。我把躺椅翻过来，一跃跳在上面，然后闭上眼睛，想象我的朋友在布卢明代尔购买校服，决定去哪一家影院看电影，私下议论男孩子的情景。我感到了孤独。　　第二天早晨，我就要去卡尔文·库利奇区中学上学了。这所中学是为农场的孩子和当地的孩子兴办的——农场的孩子、当地的孩子和我。我的左胳膊有点痒痒。我往下一瞧，看见一只巨大的盲蜘蛛正在慢慢地爬过我的臂肘。我惊叫了一声，将那盲蜘蛛抹掉，快速跑出了阁楼。　　当我跑下楼梯时，遇见了正在往上跑的妈妈。“怎么啦？”她问，“特蕾西，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像见了鬼似的。”“虫子，”我用发抖的声音小声说，“我讨厌虫子。打虫子的人什么时候来？你得清理一下阁楼了，不然我无法住在这栋房子里了。”我两手抹着腰，气呼呼地瞪着她：“你笑什么啊！”她把我搂在怀里，还是在笑：“我想，事情没这么严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