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京三月记

《南京希见文献丛刊：陷京三月记》：　　二十日 当我们受命留京的时候，早已料到有困苦艰危的一天。这种机会是毕生难得遇到的，那时常在我脑中盘旋不辍的是应该怎样奋斗去应付这时的难关。处长又常鼓励我：“报国的机会是千载难遇的，我们决不可轻轻放过。”故决心努力做去。但万不料军事的急转直下，不到几天，首都就会沦陷的。我们虽没有执干戈卫社稷的力量，却也不敢弃职潜逃自增罪戾；不得已才进美使馆。使馆中主人都走了，一时来了这三百多名不速之客，自然无人招待，只得临时买米作炊。设了许多法，花了五元钱，买来两斗米。恰巧卧室的门角有人家寄存的两缸腌菜，正好供我们佐餐的用。混到今日，米已吃完，腌菜也被他们拿走了，乃与杨司务打商量，结果答允分售面粉一袋给我们。这面粉原是卫生署的八十包存项，在刘部长临走时送给他们的，今日却持来救我们的急，世界上的事真正谁也想不到的。饮水自十一日起就没有自来水供给，都由塘内挑取，竟是泥汤，但谁也没有这般大胆，敢出去担水，大家都只好将就着用。我们多人每晨合洗脸水一盆，以免浪费。当时的口号是“喝黄泥水，睡硬松板，泄千人坑”确是实在的情况。后来才知道，这黄泥水还经过忠躯冤魂浸过的。　　我们来这里已有八天了，除了煮饭是一桩唯一的重要工作外，其余就是同几个接近的使馆侍役，在他们的厨房里坐坐谈谈，始终没有露出底细，他们也不明白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处长常叹说：“我一身都是清骨，就觉得这双手太俗，每引以为怪，今日混迹厮养，总算应验了。”及后对于被困同人，仍谆谆以气节是尚，一点不肯含混。　　二十一日 今天纵火情状，更加剧烈，计有十几次的火舌，冲天飞腾。又不知有多少同胞的生命与家计，都荡尽于此了。据外来的人说，所有公私房屋内的贵重家具存物，差不多全被敌人搜括一空，都载往下关，运回本国去了。所有剩下的不值钱的东西，纵容一般穷苦的难胞，抢夺出售，藉作将来嫁祸的遁词。如汉西门龙蟠里军医署仓库，被抢出去的白布被单，每元可买四五条，枕套每个只卖铜元四枚，上面都印有红十字的标记，他们却拿来做卖香烟的提囊，我见了，心头不觉酸痛难忍。　　二十二日 近日街上渐见有行人，大概都是一般亡命之徒。也许有的为了被生计所逼，出来做这种抢窃生涯，弄到东西，就在我们窗下上海路一带兜售，都是旧衣居多。处长因为天气寒冷，被褥单薄，咳嗽时作，我在门口买了一条皮褥，给他铺垫。同时更买到一点蔬菜与豆酱，自被陷后到今天才尝到新鲜菜蔬的滋味，真比三月不知肉味的肉，还来得好吃。　　二十三日 敌人*初进据南京的时候，他们估计，城内尚留存着数万我们不及退走的军队，因之他们陆续搜索，演尽种种惨无人道的杀人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