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皇后

　　《柔软皇后/九面海洋》：　　瘫软的身体 你们谁也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　　没精打采地趴在冰凉的沙滩上，抬头看看，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连一点光都没有。　　“小钵，你妈妈还没回来吗？” 说话的是“小酒杯”，他是十字水母家族的孩子，也许比我大一点，也许小一点，我弄不清楚。他是个胆小鬼，总得牢牢地抓住水草，生怕自己像幽灵一样飘走。他们十字家族一直是这样，不管走到哪儿都得用那16只手抓住点什么。　　“你外祖母呢？她也没回来？”小酒杯又问。　　我的外祖母是钵大人，钵也是我们家族的名字，我们钵水母家族辈分*高的那位被称为钵大人。其他的族员名字里都带着钵字。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起名字，钵这东西好像是和尚化缘、乞丐乞讨用的碗吧，难道我们是乞丐？我可不想当乞丐，也不想当和尚，我将来会遇到一位漂亮的姑娘，和她结婚，生一大堆孩子。将来我也会被恭敬地称为钵大人。　　“她可能死了吧？”小酒杯问。　　我不清楚，没人告诉我，那会儿我在睡觉，睡醒了就谁都不在了。我记得我睡着时一直是躺在妈妈怀里的。我们钵家族是有爱的家族，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不管到了哪里，孩子都会紧紧贴在妈妈怀里，有的妈妈抱着自己的孩子再贴在她的妈妈怀里，就是这样永不分开。除非是死了——啊，也许小酒杯说得对，外祖母去世了。那么妈妈呢？ “小酒杯，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也许小酒杯的经历跟我一样呢，从我睁开眼，就跟他待在一起，我们是朋友吧？朋友总是相似的吧？ “我？我就留在这里，等我把这周围的小蜉虫吃得差不多了，再换地方。”小酒杯摊了摊两只长手，“我叫小十字，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酒杯。” “可你长得真的很像小酒杯啊。你妈妈呢？你外祖母呢？” “她们？不知道去哪游戏了。我才不管她们，她们也不管我。我们十字家族谁也不干涉谁的自由。我很独立，小钵，你也要独立一些，瞧瞧你，一离开妈妈的怀抱就失魂落魄的，瘫在沙子上像是要死了一样。我以前见过的钵水母都胖嘟嘟圆滚滚的，还有那长长的手，在水中飘动，非常漂亮，而且他们能在水里上下自如地运动。”说着，小酒杯跳起来，16只手散开，在水中搂了一把，把几只小蜉虫放进嘴里，又把那长柄状的身子往下一落，落在宽宽的水草叶上，牢牢地吸附在上面。他明知道我像一个空了心的皮球，动也不能动，还总是这样跳来跳去的，以显示他有多灵巧健壮，来刺激有气无力的我。　　“嘿，朋友不可以这样嘲笑对方！”我挺生气的。　　“哈，你别生气嘛，可你至少也应该像我这样能抓住点什么，别总是趴在冰凉的沙子上。” “你以为我想吗？可我不知道怎么胖起来，怎么圆起来，怎么站起来，怎么飘起来，更不知道怎么抓住水草！” “瞧，像我这样。”说着，他跳起来，落在另一株圆形的水草叶子上，“你试一下，跳起来。” 我鼓了鼓劲，身子一点儿也不动，扁扁的触手微微抬了抬又耷拉下来。　　“你帮我一下。”我对他说。　　“我离不开水草，我必须附着在水草上。”小酒杯摊摊手，脸上现出难过的神情，“也许我们不是好朋友，我一点也帮不上你，而且我们一点也不像。听我祖父说，你们钵家族能飘到海上层去，甚至到海面去，看看湛蓝的天空。我们十字家族不行，只能在水底层，我们离不开水草。” 充气运动 我们谁也不说话。小酒杯不时伸伸触手卷几只小蜉虫放进嘴里。他想做做跳跃的游戏，又怕我难过，忍住了没有动。　　“好险，好险！” 突然，一个身影落下来，“啪”的一下摔在沙地上。　　“海月，你怎么了？”小酒杯急忙问。　　“海面上马达轰响，波涛汹涌，人类不知道在做什么，弄得海上腥风血雨的。有好多水族朋友都被海浪推到岸上去，恐怕回不来了，幸好我逃得快。”海月喘息着说。　　“你去过海上层了？看到我的妈妈了吗？”我想拉住她问问，她的手软软的，滑滑的。　　“你是钵大人的孩子？她恐怕凶多吉少了，哎，真可惜，才刚刚送走她的妈妈，晋升为钵大人几个小时。”海月叹口气，一点一点地梳理她那细细的像菊花瓣一样的触手。她是那么的爱整洁爱美，容不得这淡绿色的肢体有一丝凌乱。　　这么说，我的外祖母真的死了，而且也许妈妈……妈妈也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