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指令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国旗迎着雨在克里姆林宫上空高高飘扬，这面红底黄星的旗帜在灰色天空中不停飞舞。一位年轻的上尉坐在出租车后座穿过红场，他出神地注视着这一场景。
这面象征着世界*大国家权力的镰刀铁锤旗让他感到自豪，尽管莫斯科从来没有给他家的感觉。他是俄国人，但过去几年他一直都在阿富汗打仗，在那里唯一能见到国旗的地方就是队友的制服。
他在离广场两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就在古姆百货商场的北边。他确认了一下面前这座褐色办公楼的地址，付了车费，然后走进雨中。
这座建筑的大厅又小又简陋，一个孤零零的保安看着他把帽子夹在臂下并走上狭窄的楼梯，走到一楼一个没有标记的门前。
上尉站在门前抚平了衣服上的皱褶，并将胸前的奖章整理整齐。
而后，他敲响了房门。
“进来!”（俄语）
年轻的上尉走进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并关上了门。他拿着帽子走到一张办公桌前，做了个标准的立正。
“上尉罗曼.罗曼诺维奇.塔拉诺夫奉命前来报到！”
让塔拉诺夫上尉吃惊的是桌子后面的人看起来似乎只有20岁的样子。他来这里面见克格勃（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KGB）的高级官员，所以并没想到对方的年纪居然与自己相近。这个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因为身材瘦小，所以西装看起来并不是很合身。在这名上尉看来，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应该从没在部队服役过。
塔拉诺夫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其实他心里相当失望。与其他军人一样，对他来说，克格勃的官员分为两大类：穿长筒靴的和穿夹克的（俄语）。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许在国家安全局里面的地位并不低，但对自己来说，他就是个普通市民。一个穿夹克的普通市民。
这人站起来，绕着桌子走过来并坐在桌子边上。他微微佝偻的身影与面前这名军官笔直的站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克格勃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只是问：“你刚从阿富汗回来？”
“是的，同志。”
“我不会问你在那里怎么样，因为我不可能真的对那里感同身受，而这只会惹得你不高兴。”
上尉像石头一样站着。
穿夹克的人说：“你隶属于苏联军队总参谋部情报局 (GRU)斯皮特纳斯特种部队（Spetznaz）。在阿富汗腹地执行任务，有时甚至会越过巴基斯坦边境。”
这并不是个问题，所以上尉没有回答。
一抹微笑出现在这个坐在桌子上的无精打采的人脸上，他说：“即使是在军队情报系统*精锐的特种作战单位中，你仍然属于非常出色的那一类。智商高、应变能力强、做事主动。”他对塔拉诺夫眨了眨眼睛说：“而且很忠诚。”
塔拉诺夫蓝色的眼睛此时正紧盯着桌子后面墙壁上的一点，所以并没有看到对方的眨眼。他用有力的声音进行了制式回答：“为苏维埃服务。”
穿夹克的人翻了翻白眼，但是塔拉诺夫还是没看见。“放松，上尉。看着我，别盯着墙。我不是你的上级。我希望谈话的对象是一名同志，而不是一个该死的机器人。”
塔拉诺夫并没有放松，不过他的眼睛还是转向了这名克格勃。
“你出生在乌克兰赫尔松，父母是俄罗斯人。”
“是的，同志。”
“我一个人住在圣彼得堡，但是夏天我会去敖德萨跟我祖母一起住，那儿离你家乡不远。”
“是的，同志。”
“夹克”叹了口气，显然是为对方坚持用这种正统的官腔而感到沮丧。他说：“你是不是为你胸前的这些奖章感到骄傲？”
塔拉诺夫的脸上**次出现了表情，他有点迟疑。“我……这些是……我在……”
“你在为苏维埃共和国服务。是的，上尉，毫无疑问。但是如果我要你取掉这些奖章并且永远不能再带上的话，你会怎么想？”
“我不明白，同志。”
“我们调查过你的履历，尤其是你在敌后工作的情况。同时，也对你的私生活进行了调研，非常细致的调研。经过研究，我们认为你其实对共产党并没有什么兴趣，吸引你的是工作本身。亲爱的上尉，你很想出人头地。但是我们发现你缺乏集体感，而且对计划经济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塔拉诺夫保持着沉默。这应该是在考验我对党的忠诚度吧？
穿着夹克的人继续说着：“契尔年科主席活不了几个月了。也许只剩几个星期。”
塔拉诺夫上尉眨了眨眼睛。这个话题是不是过于疯狂了？如果在阿富汗有人敢在克格勃面前说这些，这人绝对已经见上帝了。
“夹克”还在继续。“这是事实。他们把他从公众面前藏起来是因为他现在必须坐着轮椅，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昆采沃的克里姆林诊所里。他的心脏、肺脏和肝脏都老到没法工作了。戈尔巴乔夫会成为下一任总书记，你肯定听说过他就是接班人。现在就算是在阿富汗洞穴里生活的人也应该知道了吧。”
这位年轻的军人仍然无动于衷。
“你在想我为什么知道这些？”
“是的，同志。我确实想知道。”塔拉诺夫缓慢地说。
“因为有某些担心这件事情的人告诉了我。他们对未来有所担心，担心戈尔巴乔夫会把这个联盟带到哪条路上去，担心里根正带着西方国家走什么道路，担心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在我们手上毁掉。”
房间里出现了几秒钟死一般的沉寂，而后这名克格勃接着说：“我知道这看上去不大可能，但是我确定还是有些苗头值得关注一下。”
塔拉诺夫实在忍不住了。他需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今天是被佐洛托夫将军叫来的。他告诉我，我可以参加克格勃的一个特别计划。”
“米沙.佐洛托夫知道为什么派你来这儿。”
“你确实在为克格勃工作吗？”
“确定，并且肯定。不过我更多的工作是为幸存者组织服务，包括克格勃和格勒乌里面的人，这些人知道我们组织的存在对国家和人民的未来确实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个国家不由克里姆林宫里面的人掌控，而是由捷尔任斯基广场上一座建筑里面的人掌舵。”
“克格勃大楼？”
“对。而且我一直都在保护着这座大楼，而不是共产党。”
“那么佐洛托夫将军呢？”
“夹克”微笑着说：“他当然是成员之一了。就像我说的，有些格勒乌的人也在这条船上。”
这个人又走近了些，凑近塔拉诺夫的耳朵，离他的脸颊只有几英寸的距离。他用接近耳语的声音说：“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会对自己说，‘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是被克格勃招募来的，结果却遇见了一个疯子跟我谈论总书记的死亡以及苏联可能解体的事情’。”
塔拉诺夫把脸转向“夹克”，并挺了挺胸。他说：“同志，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构成叛逆罪。”
“没错，但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录音设备可以作为你将来控诉我的证据。而且这样做是不明智的，塔拉诺夫上尉，因为我之前提到的那些幸存者都处于领导层的*高层，他们会保护我。而他们会怎么对你呢？想想看吧。”
塔拉诺夫把视线转回到墙壁上。“所以，我是在被劝说下加入克格勃，但并不干克格勃的活儿。相反，我将为那些高层人士工作。”
“完全正确，罗曼.罗曼诺维奇.塔拉诺夫。”
“我是不是要做些特殊的工作？”
“与你一直在喀布尔、白沙瓦、坎大哈和伊斯兰堡做的事情一样。”
“干脏活？”
“是的。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行动的安全，不管苏维埃政府在未来的几年中会发生什么变化。作为回报，不论国家如何，你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我……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说的将来的变故是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又怎么会知道？给你举个例子吧，塔拉诺夫。苏联就是一艘大船，你和我是两名乘客。我们现在坐在甲板上，想着一切真美好，但是……”这名克格勃像演戏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等等……你猜发生了什么？船上的官员们居然准备弃船！”
他回到塔拉诺夫面前。“我可能并没有看到我们航线上的冰山。但是当我看到这些人开始寻找救生艇的时候，我当然要注意一些事情了。”
“现在……有人也邀请我去救生艇，这些高官们赋予了我很大的责任。”“夹克”笑着说：“你愿意帮我看护这艘救生艇吗？”
塔拉诺夫上尉是个直性子。这些比喻让他有点抓狂。“这个救生艇。指的是什么？”
“夹克”耸了耸肩。说：“是钱。就是该死的钱。一系列的黑色基金会在世界各地出现并运行。我要保证这些基金不受苏联内外的任何人威胁，而你要帮助我。我觉得这会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也就是几年的时间，但这需要我们全身心投入。”
“夹克”走到一台位于墙边两个书柜之间的小冰箱面前，打开门，拿出一瓶伏特加，又从酒柜上拿下来两个小酒杯，转身回到桌前，给酒杯斟满了酒。
罗曼.塔拉诺夫上尉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些。
“让我们干一杯，庆祝一下。”
塔拉诺夫摇摇头。“庆祝？我还没有表态呢，同志。”
“当然，你还没有同意。”“夹克”微笑着说道，并把一杯酒推到了这位迷惑的军人面前。“现在还没有而已。但是你很快就会转过弯来的，因为你我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
“夹克”把酒递给了塔拉诺夫。“是的。就和设计这出戏的那几名高层一样，你和我都是幸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