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小小酒馆

你
小北
人一旦错过，接下来只能是马不停蹄地错过，大多数人都未能逃离这个定律。都是红尘中人，免不了俗吗？
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中有这样的一幕：
周慕云回国，去看望顾先生，却是旧时场景，人已非。路过隔壁的时候，他在门前静默了半晌，还是离去。他终是不肯相信，这扇门里会住有旧相识的人。
一场感情在他心底发酵了四年，他再也承受不起。他只能在吴哥窟的石壁上，对着洞口倾诉，然后一把泥土，封住了全部的秘密。
十六曾经说，她很像周慕云。
我其实很害怕写校园故事，总觉得写不好会让人觉得矫情。
那时候的我们啊，都有特异功能。在一群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的男孩子当中，只有那个自己喜欢的人，看起来就像发光一样，即使隔着几百米，也能一眼看见他。
更厉害的是，我们当时还患有不同程度的近视眼。
而现在我常跟十六说，那个藏在我心里到处乱窜的小鹿，大概早就撞死了吧。所以，我很羡慕她。
“25号啊，大忙人，这个日子你务必给我空出来，不然我死也不会原谅你。”十六又给我强调了一遍。
25号，还早吧，这才刚过五一，但是照我这种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出差的节奏，我还真不确定那个时间的自己到底在哪里。
不过，十六是谁，她说的日子，我就算在联合国，也得赶着飞机奔回来。
十六是我的旧友，她跟我完全不一样，一直都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她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宏伟夙愿，她只要喝到了自己喜欢的珍珠奶茶，就觉得人生无憾了。
她说，人生*开心的事情就是犯懒和睡觉，所以她讨厌认识人，也讨厌无聊至极的聚会与社交。
那时候，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未来，几个姐妹都在暗自较量着谁的未来更有前途，谁的梦想更值得赞颂。
而她却说，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什么野心，我只希望多年过去，我还能平静安稳地活着。
我们也希望她可以平静安稳地活着，一直到她遇见了社长。
社长，是我们新生入校的时候，一起遇见的学长。十六对他大概可以算是一见钟情，我们都以为她只是一时起意，谁知道她却动了凡心。
她说：见他**面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很差，很丑，很平凡，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他了。
他是学校配音社的社长，但他很明显打破了玩配音的都长得不好看的定律，优秀且帅气，名副其实的校园男神，当年他所在的配音社新入团的社员达到了历史新高，其中就包括了十六和我。
十六是因为心怀不轨，而我，纯粹是被殃及的池鱼。
说真的，当年的十六不能算作漂亮，顶多可以称之为可爱，也不是那种能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的人，所以在社里，也只能落个小透明的位置。
社里有定期的默片配音的活动，就是那种将电影片段消音，然后重新配音。
社里选了一个花样年华的片段，是周慕云和苏丽珍分离的情节。
为了练习分离的那一段，这部电影十六看了很多遍，很多台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是她依旧没有勇气上台。*后参与配音的，是社长和另一个姑娘。姑娘长得非常好看，片子配得也好，结束的时候，很多人都鼓掌吹哨，仿若他们就是电影中的男女主角。
看着社长和姑娘站在台上，台下热闹得不行，十六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吓得我以为她要去跟社长表白，但是下一秒，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我急忙追了出去，问她怎么了。
她瘪瘪嘴说：“看着心里难受。”
“难受，你就去追啊，你这样躲来躲去，猴年马月才能拐跑社长，你要知道男人都喜欢性感小野猫，你这种纯情小透明顶多只能当配角。”我看不惯她的软弱。
“我知道，只是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够漂亮，不够优秀，性感对于我而言太难了。”她继续哭丧着脸。
“谁让你性感了，那是比喻，你得积极一点，知道吗！”我恨铁不成钢。
“好，积极”
我们还是在配音社待了下去，我经常翘掉社团活动去别的地儿混，十六却一次不落，积极向上。有时候我们会接受一些理论和技巧的训练，我总是应付了事，十六却铆着劲儿地练习。
有时候她会把社里剪辑好的片段拷回来，戴着耳机不断地重复看，重复听，重复讲。
我说的积极，她这全用在学习上了。
我发现那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十六彻底不见了。
我终于看不下去了，跟她说：“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朝着有他的地方努力，不要总是拿自己撒气好不好。”
她摘下耳机笑笑说：“我没有拿自己撒气，我就是为了他努力的，我想在退社之前，和他演绎一段，他是男主角，我是女主角，而且，你不知道，学着学着我真的爱上配音了。这种感觉很好，以前我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我也不在意，但是现在我有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情了，这可能是很多人都找不到的。”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有点开心。好在，后来十六的努力并没有让人失望，她从*开始连普通话都不标准的情况下，变成了现在可以胜任很多角色的优质配音师，在社团五周年的时候，她获得机会和社长一同出演。
社长从来不夸任何人，好与坏他都是淡淡的样子。唯独那一次演出结束，他夸了十六，他说十六是一个有能量的姑娘。
后来的故事没有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前进，他们之间还是没有后续。
后来，那个长的好看的姑娘，跟社长走得很近又离得很远了。
后来，社长将自己的位置交给了别人，慢慢淡出了社团的活动。
后来，社长毕业离校，走之前我们所有人一起吃了散伙饭，唯独十六缺席。
那天晚上，十六一个人在寝室里又看了一遍《花样年华》。
丽珍走后，周慕云拿出那粒随身携带的樱红的扣子。丽珍的扣子，遗落在贴着蓝花壁纸的房间里。那是他的房间，曾经有过她的身影。
这几年的周慕云一直患有后遗症。就像他刚到新加坡时，一度爱上那里的榴梿。爱吃榴梿的新客不会回到唐山。
周慕云的心中有一个秘密，没有人可以承担。
十六说，我不想当周慕云了。
毕业后的**件事情，十六去了社长所在的城市，她说想用*原始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
那段时间，十六和我的聊天永远都是围绕着他。
“你知道吗，北京很干，他总是会流鼻血，我很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到他。”
“还有，他吃肉太多，不爱吃蔬菜，我要给他多补充一点维生素。”
“你不知道，他单位那个女同事居然约他看电影，真怪他长得那么好看，真的好想冲上去把他毁容了。”
“哈哈哈，他昨晚喝多了，居然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接他回去，你不知道我当时扶着他的那个小心脏啊，蹦蹦直跳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十六兴致勃勃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都莫名地觉得她傻，似乎每一次看见社长满脸笑容，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特别了不起的成就。
每次我都会问：“那你们之间的进展呢？别光顾着对人家好，你对他再好，等到他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还不是一样被别人拐跑了啊。”
十六信誓旦旦地说：“拐跑就拐跑，那我就把他追回来。反正我觉得，现在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他了。”
十六很像《摆渡人》里面的小玉，但又绝对不是小玉，她一直在努力着，为着一个人，拼了命地努力着。没爱过的人，怎么会知道幸不幸福。我喜欢看到爱情中美好的样子，哪怕是备胎的付出，也是一种美好，我不喜欢成年人在爱情里面保持冷静和算计的样子。
再后来，我真的得到了十六和社长在一起的消息。
可能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所以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的好，他是因为感动才选择在一起，可是后来社长说，其实他是真的看见了她绽放光芒的样子。
我们似乎都忘记了，十六早已不是当年的十六了，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小透明，她渐渐在网络上，在配音圈里崭露头角，她慢慢地成了圈子里面的大神。她越来越瘦，越来越美，她不再只是可爱，而是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漂亮。她已经足够优秀，优秀到能够与那个人并肩而立。
他们在一起之后，社长请我们一起吃饭。
我问他：“既然你们都在一起了，我就不怕说了，你当年真的不知道十六喜欢你吗？”
他说：“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十六早就跟我表过白了。”
我们都一脸蒙圈，盯着十六，让她老实交代。
原来当年，散伙饭结束之后，社长就收到了十六的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写着：虽然我知道你很优秀，站得那么高，可我还是想试着踮踮脚尖造出梯子去够一够。
究竟有多喜欢，才能将自己改变得面目全非，面目全非是一个贬义词，可是用在十六的身上完全合理。
我们温柔的，没有追求的，小透明的十六决定从那一刻手持屠龙宝刀，翻山越岭，开荒辟谷，与凶恶的怪兽恶龙决斗，受伤残血苦于支撑的时候一想到他的王子就满血复活，继续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2017年的5月25日，我受邀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结婚致词上十六看着对面的社长说：
说起来又有点难为情，我啊，依然是那个没有多大宏愿的女孩，一心只想过得平静安稳，与世无争，直到遇见了你，你啊，我心中*完美的你呀，是我这么多年，*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