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雀

第二十六章

莫斯科夏季即将来临，太阳暖暖地洒在她的脸上。多米尼卡已经在科奇诺伊将军手下的美国处开始执行“特殊项目”的任务了。在她调任后不久，将军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他俩将外出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将军让她一小时内到副局长的办公室来讨论这个问题。

多米尼卡清楚她在欺骗科奇诺伊将军，她是利用这次外出行动作为她去往国外的掩护，从而可以重新与美方取得联系。她爱戴且尊重科奇诺伊将军，他很专业且乐于助人，她内心在反思，她觉得自己正在利用一个得体正派的人，就像她曾经被其他人如此利用一样。她也已经开始陷入肮脏的污水坑。但她告诉自己别无办法，她不得不背叛他的信任。

要回到楼上去看看瓦尼亚叔叔吗？她想去直直地看看他的脸，好好看着他的脸。她的秘密没有被勒夫托沃的审讯者们所揭穿。多米尼卡 •叶戈罗娃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渗透到俄罗斯对外情报局的间谍，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点。她利用瓦尼亚叔叔在纳什的那次事件中掩护了自己。现在是她交成绩单的时候了，她会安排更多的接触机会，更多去国外的机会。这位秘密特工又重新激活了。

她身体中的狂热是什么呢？美国人理解她。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她对保守这个秘密的渴望，是这个秘密给予了她力量。纳什的紫色云彩，盖布尔的深红色以及福赛斯的蔚蓝光环，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同而珍贵，他们比她的同胞还要了解她。

准确地说，她并不明白自己对纳什的感情。她在狱中对他的思念曾帮助她在监狱走廊两端的牢房中幸存了下来。她试图不去回想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她想知道他是否想起过她。他*多把她视为一种资产或商品，他把她当作女人看待过吗？他关心过她多米尼卡吗？

她不得不去见他们，所有的美国人，尤其是纳什。从莫斯科给他们发送消息无疑是一场可怕的冒险。 K分队肯定会一直监视她，并定期检查她。他们总是这样对待平反昭雪的人。海外旅行迫在眉睫，她可以再等等。

是去楼上的时候了。他们一起乘电梯上去，相顾无言。她喜欢这个站在她旁边的白发苍苍的间谍，狭小的空间里蔓延着他深邃的紫色光环，让人感觉舒适和安稳。她清楚在他那如慈父般的微笑下隐藏着他的行动才华、敏锐的智慧以及坚定的爱国主义精神。这样一个正派且理性的人是如何在情报局坚持了这样长的时间呢？他是从哪里获得坚持下去的动力？多米尼卡毫不怀疑，这位年迈的间谍老手能够察觉到她的任何异样。在他身边她不得不万分小心。

他们一起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多米尼卡对这里非常熟悉，他们一一走过挂满经喷漆技术处理过的历任局长肖像的走廊。这些晦暗的局长在她经过的时候盯着她。“这次让你逃脱了，”他们似乎在对她说，“我们会一直看着你的。 ”她经过的时候，他们好像在吼叫，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在到达局长办公室的那一刻，科奇诺伊打开了门，并看着她的表情。他看到了她在想什么，能感觉到她的怒气。该如何控制住她呢？他在想。他们走进办公室，瓦尼亚正等着他们，一片昏暗的淡黄色，那是他的丑陋和野心的颜色，在玻璃窗上映照得分外明显。他起身亲切地拍着科奇诺伊的肩膀，一阵甜言蜜语欢迎他侄女的归来。多米尼卡清楚他越说好听的话，只会让她越觉得心酸苦涩。

现在该谈正事了。他们的目标仍是那个叫纳什的美国人，那个中央情报局的间谍，他知道那个叛徒的名字。由于时间所迫，多米尼卡必须成功。科奇诺伊将军和多米尼卡肯定会非常惊讶地发现，他们对瓦尼亚这次虚情假意表演的看法竟如此相似：大言不惭、夸夸其谈且自吹自擂。

科奇诺伊将军有条不紊地解释着。这项任务需要叶戈罗娃下士定期到国外执行任务。但是鉴于她*近受到的非常令人不快的调查，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瓦尼亚叔叔张开双臂就像在祈福一样。没有，当然没有问题。一切都有赖于你坚强的掌控。找到那个美国人，跟他重新取得联系，这才是关键。明白吗，出色完成任务。瓦尼亚向她使着眼色。

他们回来了，沿着一楼宽敞的走廊走着，科奇诺伊开始为她列举任务清单，引导她着手安排细节、制定日程表及行动策略，一路上他都讲得很轻松。

多米尼卡看出他很高兴又满足，一点儿不多疑或焦虑。他为什么会这样呢？多米尼卡是一个优秀的学生。背叛他是件很难的事情，但必须要这样做。事情就是这样。

从走廊反方向迎面向他们走来的是 F部的刽子手谢尔盖 •马托林。他似乎没有认出她来。多米尼卡开始不敢向远处张望。她感到害怕，接着是一种模糊的愤怒，让她有勇气测量着她的手指和他的眼睛之间的距离。将军能够察觉她的极端仇恨吗？他能看见马托林那带着血迹的脚印以及他身上黑色的裹尸布吗？他听不到马托林背后拖着的大砍刀刀背发出的声音吗？马托林继续走过走廊，他那浑浊不清的眼睛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他扶着墙走，仿似光亮在砂质海底游走一样，追踪着厚重的黑烟，像血团融入水里一样。从背后望着他，看着他头颅后稀疏的头发，看着他的手指反复握紧和放松，时刻准备拔刀，多米尼卡不禁瑟瑟发抖。

***

雨夜，八点。瓦尼亚 •叶戈罗夫乘车从克里姆林宫西边角落的保罗维茨卡娅大门回家，轮胎在光滑的鹅卵石路上沙沙作响，途经皇宫和天使大教堂和 14号大楼，然后来到寂静荒废的伊万诺沃广场。他的官方奔驰汽车轻松地驶进通往那栋芥末黄色的元老院大楼内院的大门，在昏暗的门廊下停了下来。上次他到这里来的时候被授予了他的第二颗勋章，今晚他不得不证明他值得拥有那颗勋章。

一位助手轻轻地敲了敲门，打开门后就走到旁边。总统的办公室相对较小却装饰得很精致。他的桌子上唯一的物件只有一套绿色的大理石钢笔架，墙上镶嵌烛台里的灯被调得很暗。总统身着黑色西服和一件没有系领带的白衬衣。叶戈罗夫试着努力不去注意普京穿着袜子的脚，他的鞋脱在椅子底下。总统坐在他办公桌前的一个镶嵌式桌子的旁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没看报纸，没收听新闻，也没有看电视。叶戈罗夫在小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晚上好，总统先生。”他说道。普京的表情一如往常，像戴了面具一样，

但是今晚他看起来很疲惫。“叶戈罗夫将军，”普京看了看他的腕表说道，接着将他那电击般的眼神集中在瓦尼亚的脸上，“说吧，简明扼要点”。叶戈罗夫调整了一下他的声音。“在未来，从美国人手中获得的通讯手册将依然为关键数据和网络机遇提供丰富的资源。”普京点了点头，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

“我们在华盛顿的重要内线 ——天鹅，正在为我们提供关于美国军事太空飞行器*全面的技术信息。太空部队认为，该情报非常重要。我在华盛顿的驻外特工……”

“你是说我在华盛顿的驻外特工？”普京说。“当然，您在华盛顿的驻外特工，戈洛夫将军正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天鹅。 ”叶戈罗夫说，告诉自己小心点，注意观察他此时的情绪。

一位助手敲门进来，用托盘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茶，茶杯是用金银丝细致雕饰过的，银色的勺子摆在杯沿上边，每个勺子旁边有一小块方糖。装茶杯的托盘和一个装有玛德琳蛋糕的银质托盘一起被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一个会议桌上。两个盘子都隔得很远，没人触碰。

“继续说。”普京在助手离开后说。“在这次活动中，我们在继续搜寻中央情报局的鼹鼠，或许是在情报局内部，逮捕他只是时间问题。 ”“这件事很重要，”普京说道，“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外国人，或者说美国人正企图破坏我们的政府。 ”“是的，总统先生，这件事尤其重要。这个鼹鼠威胁着我们所有资产的安全……”

“好比天鹅，”普京说，“必须保证她的绝对安全，不能发生国际冲突事件，不能失败。”叶戈罗夫饶有兴趣地注意到总统已经猜对了天鹅的性别了。他记得他以前没有提到过这人的性别。

“我们已经追踪到了操纵这个间谍的中央情报局官员。我已经开始了针对他的行动，要弄清他掌握的这个间谍的名字。 ”

“太好了”普京说，“但是你展开这场行动没有必要得到我的批准。 ”

“说来话长，”叶戈罗夫绕着这个话题说，“我打算派一位同僚去接近那个美国人，利用他。我想知道他指使的人是谁。 ”

普京的表情略有改变，不知道是否是身体不适还是难以理解的兴奋，叶戈罗夫辨别不了。“我想要你们谨慎一点，节制一点。我不会原谅你们真的绑架这个中央情报局的官员。这不是两个竞争的情报机构该做的行为。后果会不堪设想。”总统的声音非常温和，眼镜蛇要吐出芯子了。旁边桌上的费伯奇陶瓷时钟已经响了半小时，房间角落里的茶也变凉了。

“当然。我一切都会小心的，总统先生。除了我这边，另外一个资深官员也在现场监视对付美国人的这次任务。 ”

“那位年轻官员，是个女性，对吗？*近才通过了反间谍调查？ ”

“是的，先生，”叶戈罗夫看着总统香肠般的嘴唇上下翻动。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年轻女性是你的侄女？”他直视着叶戈罗夫的眼睛，“是你去世的哥哥的女儿？ ”

“家人是*可靠的。”叶戈罗夫逐字说道。这是一场智慧和力量的展示，是用来让人惊讶、用来让下属震撼和敬畏的。就像斯大林过去所做的那样。“她会按照我的指示去做的。 ”

“她是否接触了那个美国人，可我不能容忍这么主动的行为。这是不许可的。”普京明显知道这个问题已经被讨论过了。

“一切听从您的指示，总统先生。”叶戈罗夫说。

九分钟后，叶戈罗夫的脚步声在皇宫的楼梯响起，他急匆匆地走向等待他的小车。他瘫痪地倒在后座上，思索着他充满野心的职业生涯即将面临的大难。当他的奔驰车驶过保罗维茨卡娅塔楼的拱门时，瓦尼亚没有注意到另一辆官方车辆，没有他的车豪华，正往他刚刚离开的元老院大楼驶去，车里载着他的秘密反间谍活动首领——身材矮小的阿列克谢•久加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