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大讲堂系列赋学讲演录(2编)

辞赋的艺术，简称“赋艺”。文学都是艺术，有艺术的观念，有艺术的方法，赋的艺术，自然又有它的特色。不管诗也好，赋也好，其他的文体也好，中国传统的古代文学有两个功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是教化功能，文章都含教化功能；另一个是娱乐功能。从娱乐性来看，赋的艺术特点很明显，今天就先介绍这个问题。 前面讲过，从祝词到《诗经》，到楚辞，比如《九歌》，再到汉赋， 构成了一个善辞传统，或者说是一个善文的传统，这一文学辞章的传统是非常明显的。通过这一辞章的传统，赋家将议论藏于辞章之中，这是赋的一大特点。关于辞章，我们前面讲过，从祝词一直到汉赋，如果就娱乐性来讲，早期祝词娱神，使神灵非常高兴，从而降福而避祸，到了汉赋，更多的是娱人。周公旦的策祝，祭祀神灵，替周武王承担过错，那一段祝文就是在娱神。司马相如上《大人赋》也好，上《上林赋》也好，汉武帝听了那么高兴、亢奋，所谓“飘飘有凌云之气”，那就是被娱乐了呀。在这个娱乐之间，是很有值得玩味的。赋要娱乐，就要写得美，写得美就要有辞章之学嘛，声韵和谐，辞藻美丽，从祝词到汉赋都是这样。这里面有个期盼。一个主观的期盼，因为是文学创作，所以希望达到什么；为了希望达到什么，就加以详细描绘。比如《诗经》写爱情，未必就是描写爱情啊，这种期盼很有意思。陈梦家等很多学者就谈过，讲所谓的“桑间濮上之辞”都是在期盼爱情，怎么期盼呢？其中包括祭祀媒神，祈祷爱情，使之婚配。到了汉赋的时代，赋多写人的礼节，所以汉赋与礼的关系特别大。早期祭神，比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好像写的是女孩子期盼得到男孩子的爱，实际上是一种祈求。这种祈求在《礼记》中间，在《周礼》中间，都有书写与记录，比如“仲春之月”“男女奔会不禁”，以及对此原俗的批评，例如“郑声淫”等等，一系列的道德批评都出来了。实际上郑、卫之诗，多是对爱情的期盼，祭祀媒神跟这类原始仪式有关。女孩子心中的期盼，实际上是对爱情的祈求。到了《神女》《高唐》等赋作的描写，也是一种期盼，是假托人物表达一种期盼。所以有人讲宋国祭祀媒神的地方在“桑林”，就像楚国的“云梦”一样，也就是社祭，兼祭媒神。这种期盼，从《高唐赋》到《神女赋》有所演变，《高唐赋》更多的是假托于精神的原欲，描写了楚王与高唐神女 “云雨”，有着“荐枕席”的行为及“幸之”的结果，到《神女赋》的时候就已经抽象化了，淡褪了原欲，赞赏一种精神的享受。到了汉赋描写爱情的时候，好多都仪式化了，什么宫女、舞女呀，跳舞啊，婀娜多姿，媚惑，迷惑，都是影写那种“原欲”。为了表现自己的心境，表现期盼，赋中间的这种 描写就特别多、特别好。有一次到新加坡国立大学演讲，我就想把这个问题作一次演讲，准备讲从祝词到汉赋中诗歌与祭祀的关系，当然包括爱情，于是拟了一个很庄重的题目，结果被告知怕学生听不懂，要换演讲题目。结果我是内容不变，只是换个题目。因为是讲原始祭坛对原始情爱的渴望，所以就定演讲题目为《祭坛情歌》。从《诗经》 到汉赋，从娱神到娱人，都是跟祭祀有关，而这里面都有情歌，是不 是绝对就有这种情事呢？未必，它是一种祈求。到现在，甘肃某地过 七夕的时候，还要过鹊桥，一些未婚女孩借此寄托一种祈求，用纸扎巧娘娘，然后大家痛哭一场，表达对爱情的渴望，以致绝望。（笑）在演讲的时候用这个题目，他们说很好，高兴得很，都说这是个好题目，演讲近两小时，内容没变，谈从祝词到汉赋的爱情与祭祀、教化之间的关系，参考了陈梦家、闻一多等人的观点。这很有意思，其中有一个线索，连串着很多美丽的描写，也不乏人生的感慨。演讲过后吧，声音缥缈，付之虚无，总觉得可惜，于是把演讲提纲写成了文章。有一次开会的时候，好像是什么诗学会议吧，就在南京大学开的，我就提交了这篇论文，略带噱头的演讲，成了学术论文了，一段话语变成了学术化的东西，正好又可在会上报告，完成任务。我在报告前，就讲了以上演讲改题的故事，坐我对面的正好是陈尚君先生，陈说“祭坛情歌”这个题目还不醒目，应改成“相爱在公元前”。（笑） 因为我写到公元前嘛，副标题是“公元前什么什么的”，很有意思。后 来在胡晓明主编的《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上发表了，文章长，只好在季刊上发了，题目改为“祭歌与乐教”，稍微老气点，学术化的副标题还是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