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夜晚每天早晨

　　《每个夜晚，每天早晨》：　　仅仅凭着野心、过人的记忆力和圆滑的处世之道，这些年来他逐渐成为一个在他那个行当里声名远播的研究者。而正是凭借那支涂满毒液（一些来自日本国立图书馆的真伪莫辨的冷僻的引据）的射向一些知名的历史学老先生的暗箭，在愤怒的质疑和咒骂声中，他接近了个人声望的顶峰。　　我还记得当年，杜丽态度暧昧的应答里经常会漏出“吕品器”这三个字。这个老光棍每年都要在班上挑选几个漂亮女生做研究助手，为他查找资料，誊写歪歪扭扭的论文底稿。有段时间，杜丽甚至可以完整地复述她渊博的明史教授论文中貌似精辟的段落，尽管这个迷人的倍感荣幸的白痴，可能没有一次坐下来，耐心读完他任何一篇文章。然而，不管我如何气急败坏，用尽一切办法来分析、诋毁和咒骂，甚至在我和杜丽正式恋爱后，这个体面而虚伪的鼠精仍然保持了若无其事的风度。每次见到我，都会假装亲热地搂住我的肩膀，拍拍打打，然后是一句现成的屡试不爽的俏皮话。他可以迅速造成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你*可信赖的朋友。　　我和杜丽走进吕品器房间的时候，他正在洗脚——确切地说，是把他长满疥癣的脚浸泡在一种散发着熟石灰气味的暗红色液体里。哎呀呀，稀客，稀客。他龇着牙站在脚盆里，嘴里发出咝咝声，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这是他*近查阅某部典籍时发现的一个偏方。那个给我们开门的年轻女人招呼我们在一张旧人造革沙发里坐下—在书架上搁着的一个小相框里，她缩着肩，姿势别扭地和吕品器挨在一起。她非常年轻，看上去至多二十出头；当然，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屋子里有一种破败的气息，过时的白漆家具，起泡的、蒙着灰尘和油垢的印花墙纸。一旦超出他处心积虑经营的符咒系统，我发现，吕品器不过就是一个可怜的侏儒症患者，虽然他不时发出指令——诸如“给这对幸福的小夫妻削个苹果”之类——支使在厨房里忙碌的妻子端茶递烟。没过多久，卧室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他突然对着那个不知所措的女人大声咆哮起来。而那张谄媚的满是皱纹的猫脸转向我们，上面却分明堆满了微笑。我们有两年没见面了。他补充说，两年零四个月。在虚假和感伤的气氛中，他把过去定义为“甜蜜的”和“令人怀念的”——即使有过这样那样“愉快的争吵”。我是“走运的坏小子”，而杜丽则“比以前更漂亮和成熟了”。我感觉，回忆那令人生厌的爪子又从膝盖上慢慢爬了上来。谈话以巧合的方式重现了消失的地点和场景，七年之后，吕品器就以这种粗俗的方式再次居高临下地接待了我们。　　杜丽撩了撩垂下来的一绺头发：“他在构思关于西夏的文学作品，想讨教你几个问题。”她扬了扬脸，终于把那绺垂下来的头发甩向一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