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的树/翌平新阳刚少年小说:

钢的树 一 小禾喜欢在门口的那棵树上刻下标记。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这么做了，在刚记事的时候，爸爸背着他来到这棵树前，用小刀划了一道。 “知道吗，这棵小树同你一样大，”爸爸说，“你每长一岁，我们就在它上面划一道，做个记号。” 小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有点担心那棵细嫩的小树会疼。 爸爸说：“不要紧，树比你长得快，那条细痕会成为它成长的印记。” 后来小禾长高了，从家中的木房子可以望见那棵小树。每过一年，他都会在树干上刻一道，他觉得那棵树像是他的伙伴。他看见小树长得越来越高，一只从海上飞来的雄鸟还在它上面筑了巢，然后带来另一只雌鸟。 小禾在背书包上学的那年，看见树顶上的鸟巢里有了几只小鸟。它们张着嘴巴，等待父母从远处飞回来喂食。小禾在树干上刻下第七道，然后用蜡笔在已经很粗的树干上画了鸟儿的一家，他觉得等自己长大以后，这棵树也将变成一棵大树，会成为更多鸟的家。 二 小禾上高小的时候，经常带同学到家里玩，他们将画板靠在树干上，小禾画了许多关于树的画，高兴的时候就送给自己的同学。那些栖落在树上的鸟也换了一拨又一拨。有黑白分明的喜鹊，也有长着长嘴长腿的啄木鸟，还有一群整日叽叽喳喳的金丝雀、柳莺、燕雀。 这棵树长得很粗壮，在小禾心里就像是一棵可以擎起云天的柱子。后来小禾开始学跆拳道，他喜欢将腿靶捆在树干上，然后每天放学的时候踢上几十脚，这棵树就像是他的道友，坚韧、沉默、友爱。它长得越来越坚实了，树上鸟儿一家开始还被小禾吓得飞出巢窝，但很快也就习惯了小禾的“暴力”行为，因为这棵树可以坚实地伫立在那儿。 三 上初中的时候，小禾不得不离开家，他要去岛的另一边读书。临行的时候，小禾在树干上系了条红色的丝带，他和自己的小树都是十二岁。小禾用小刀记下了这个离别的日子，然后采下十几片树叶夹在本子里。他画了一张树的全身画，也许这是他给树画的*后一张画。 小禾离开了家，离开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他到另一个城市里生活着，那里没有一棵像他家乡这样的树。 后来，小禾的家乡来了很多建筑施工队，他们开始推平旧式的房屋，盖起漂亮的高楼。那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姓张，人们都叫他“张伯”。 张伯一直想买下小禾一家的老房子。张伯苦口婆心地劝说小禾的爷爷和奶奶。为什么不卖呢？砍倒这片树木，推平这几座破旧的平房，就能建起崭新的大厦了。 可爷爷和奶奶不愿意卖，他们知道这里是一家人住了很久的老房子。小禾上完高中会上大学，然后还会回来，这棵树是小禾的，他会回到自己的家。 这一年，岛上吹起了巨大的台风。风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巨大的海浪淹没了港口，将船儿拖进大海，撕成了碎片。 小禾家被海水淹没了。 海水把这里变成了一片汪洋，暴雨引发山洪冲平了许多村庄，也将小禾家的小屋冲坏了。 张伯组织自己的员工，将受灾的居民们接到了新建的大楼里。 洪水不停地冲流着，淹没了所有的平房，爷爷和奶奶看到小禾的树，也在洪水中一点点地倾斜，*后消失在汹涌的激流中。 小禾的树，随着山洪和海水，还有村庄里许多被冲毁的房屋，一起流到大海里去了。从此，爷爷奶奶便卖了自己的旧地，住进了张伯新建的“快乐小区”。 四 高中毕业，小禾回到了自己的家。 那已经不是他熟悉的家乡。一座高大的拱楼屹立在旧居的土地上。小禾找不到自己记忆中的家了，他试着寻找那棵树，可询问过许多人，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楼里的居民来自天南地北。 夏天的暴雨里，小禾坐在楼洞中，伤心地哭了。他知道这座楼中心的位置，原本曾经有一棵树，这棵树同他一起长大，就像是他的弟弟一样。 雨不停地下着，整个小区变成汪洋一片。 一位穿蓑衣的老者站在小禾身边，默默倾听着小禾的自言自语。 “孩子，你为什么这样伤心？” “他们砍倒了我的树，那是一棵上面留着许多鸟巢，春天里会带来香气的树。” “不是砍倒的，是被台风吹倒的。” “骗人，是建这座楼的人推倒了它。”小禾伤心地说，他将自己的画一张一张地递给老伯看，那是一个关于树的故事，一组连环画，讲述小树与孩子之间的情感和快乐的时光。老伯深受感动。 “真是一棵漂亮的树啊！”老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在墙上画一棵树，把你的树留在大楼里。 小禾更伤心了，可*后他还是接受了老伯的建议，在楼洞里画了一组画。 小禾离开这里，准备去高考。 张伯将小禾的画镶上画框，一幅幅挂在楼门洞里。后来，张伯又将“快乐小区”变成了一个国际艺术小区。他邀请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到小区做客，艺术家在这里生活，教小孩子欣赏艺术，将“快乐社区”装点成了一座美丽的艺术画苑。 一个从瑞典来的小伙子文森来到楼洞里，被小禾的画作深深地吸引了，他喜欢这个故事，更喜欢那棵树为他带来的灵感。文森的拿手技艺是吹玻璃，他用玻璃吹出五颜六色的灯。在每个楼层上都画出一棵树，将树灯悬挂在上面。 又来了一个美国女孩施密特，她也被小禾的画深深打动了。 梳着黄色马尾的施密特告诉张伯：“我喜欢这棵树。我要做一棵艺术的树，用钢来打造它。” 施密特和她的艺术伙伴们，找到了岛内*好的钢厂，用了半年的时间铸造出模具，然后将钢水注入其中。这是一棵有五层楼高的树，从地面一直长到大楼的顶部。阳光下，它闪着金银色的光。施密特和她的伙伴们，一点点将树焊接在一起，紧靠大厦竖立起来。 路过的人停下脚步，仰望这棵壮观的大树。在很远的路上，行人也能看到它。 五 圣诞节马上要到了，小禾接到一份请柬，是“快乐社区”的张伯请他回家看看。 小禾乘上列车，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家乡。当他走近自己出生的地方时，看见大楼前有一棵巨大的树——钢的树，树上挂着五彩缤纷的灯。悠扬的音乐飘荡在夜空，如梦如幻。 小禾来到大树下，看见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正在观看日本木偶剧团团长吉田的表演。 钢树上一个又一个小屋的门打开了，从里面飞出许多美丽的鸟，它们是巴西驯鸟人格雷斯的动物演员，这些鸟用不同的语言向大家问好。然后他们开始演木偶剧：一棵树与一个孩子的故事。 小禾热泪盈眶地观看这部木偶剧，可他并不感到悲伤。他觉得这个树的故事，应该属于这里的每个人，因为钢的树会长久地屹立在这儿，就像他的记忆一样，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