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和科威特的故事

战火锤炼的友谊，记忆中的家国往事 ——陪同李鹏、钱其琛访科二三事 王昌义 （中国外交部原部长助理，前驻吉布提、叙利亚、以色列大使） 1991年7月2日清晨，人民大会堂内外充满着喜庆气氛。昨天刚在这里欢庆中国共产党成立70周年，今天又要在这里举行李鹏总理出访中东海湾六国的送行仪式。作为一项礼宾改革，此后党和国家领导人出访的迎送仪式都从首都机场改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首次举行这样的仪式，在场的人们都有一种新鲜、兴奋之感。 中国和科威特两国之间有着诸多不同点，无论从国土面积和人口还是历史文化，从政治社会制度，还是经济发展和国民收入水平，都有着巨大差别。但是，双方之间有着*大的超越一切差异的共同点，就是都遵循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基础发展关系，在维护和平与正义的事业中相互同情和支持。建立在这共同基础上的友谊是常青的，可持续的，经得起困难和战火的考验。**次海湾战争前后的中科关系，充分印证了两国之间的诚挚友谊。 一 1990年8月2日，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出动十万大军占领科威特，并宣布伊科合并，引发了严重的海湾危机。 中国同伊、科都保持着友好关系，政治交往频繁，经济合作不断。但是，针对伊拉克的侵略行径，中国从一贯主张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立场出发，明确宣布反对伊拉克入侵和吞并科威特，要求伊拉克无条件尽快从科威特撤军，恢复科威特的独立、主权、领土完整和合法政府。8月4日，中国外交部长钱其琛表示，伊拉克和科威特之间的分歧应通过协商解决，诉诸武力是不能允许的。同一天，杨福昌副外长还代表中国政府分别会见了伊拉克驻华大使和科威特驻华使馆临时代办，向他们表达了中国的严正立场。从8月2日到11月28日，联合国安理会多次审议海湾危机局势，通过了关于以政治、外交和经济手段迫使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军的11项决议。伊拉克多次要求中国反对这些决议，因为中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只要中国反对，这些决议就不可能通过。但是，中国没有理会，都投了赞成票，因为这些决议的内容都是主张使用非军事手段，迫使伊拉克撤出科威特。中国严格遵守了这些决议，尽管由于参与对伊拉克的制裁给自己也带来了重大经济损失。 1990年9月6日至7日，伊拉克总统特使、**副总理拉马丹访华，企图为伊的侵略行为辩解，争取中方的理解。吴学谦副总理同他会谈时，详细阐述了中国政府的立场，严肃表明伊拉克出兵占领科威特违反国际关系准则，中国对此持否定立场，要求伊拉克尽快采取行动，无条件撤军。 与此同时，中国主张在安理会有关决议的框架内，通过政治方式解决海湾危机。中国反对军事解决，反对大国军事介入地区事务，认为这将使地区局势更加复杂化。 在危机进一步发展、战争因素增长的同时，国际上调解活动也很频繁，提出了解决危机的各种方案和设想。立场不同的阿拉伯国家，不管是科威特、沙特还是伊拉克、约旦等国，都曾派特使访华，希望中国在解决海湾危机方面发挥更大作用，甚至还建议派特使做有关方面工作。 中国政府决定，钱其琛外长于1990年11月6日至12日进行一次穿梭外交，出访埃及、沙特、约旦、伊拉克，会晤上述国家和科威特、巴勒斯坦领导人，除了同有关各方探讨和平解决危机的可能性外，主要是直接做伊拉克领导人的工作。 在伊拉克，钱其琛外长分别同萨达姆总统和阿齐兹副总理兼外长进行了长时间谈话。这也是唯一的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外长直面伊方领导人做工作。钱其琛向他们晓以利害，强调：目前形势非常严峻，国际社会普遍反对伊拉克的出兵行动，包括伊的朋友都认为“8?2”事件不能接受。和平解决海湾危机有利于中东的稳定与发展。如发生战争，很难控制在有限范围内，伊拉克将面临生死存亡的选择，其邻国也将受到牵连。伊拉克应在撤军问题上有明确的行动。 但是，萨达姆的地区霸权野心极度膨胀，拒不撤军。*后，**次海湾战争爆发，伊拉克占领军终于被赶出科威特。 二 科威特被占领后，中国坚持从政治、外交和道义上全力支持和声援科合法政府，始终不承认伊方占领的合法性。 当时，以埃米尔贾比尔为首的科政府已转移到沙特西部的小山城塔伊夫办公。该城地势高，气候湿润宜人，是沙特著名的旅游胜地和夏都。科威特政府在这里接待过的唯一的大国外长就是钱其琛。 1990年11月7日傍晚，钱其琛在其穿梭外交中来到这里。随行人员中除了我和有关司的工作人员外，还包括驻科大使管子怀。在讨论组团人员时，钱其琛曾特别嘱咐，请驻科大使随行，这也体现出中国对科合法政府的尊重和支持。 贾比尔在其办公室所在的希尔顿酒店会见了钱其琛一行。科威特是海湾地区**个同中国建交的国家，贾比尔于1965年作为财政大臣访华，是海湾国家**位访华的高级官员，同中方签署了经济援助协议。因此，科威特是**个向中国提供经济援助的海湾国家。贾比尔为中科建交和发展两国政治、经济合作关系作出过重要贡献。所以，会晤一开始，他回顾了同中国的友好交往和合作的历史，赞赏中国坚持原则、主持正义，发挥了独特作用。接着，他揭露伊拉克领导人背信弃义，蓄意侵科，并拒绝执行安理会的所有决议，呼吁包括中国在内的友好国家向伊拉克施加巨大压力，迫使它执行安理会决议。钱其琛重申，中国坚决支持科威特合法政权，这次出访途中专门拜会科领导人，中国驻科大使也随同来访。钱其琛表示，非常同情科遭受的巨大灾难，伊的所作所为已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谴责，处境非常孤立，强调伊只有从科撤出军队才是出路，如执意走自我灭亡的道路，也是咎由自取。贾比尔身体虚弱，讲话很慢，声音也小，讲话不多，会晤只进行了35分钟。 随后，钱外长会见了王储兼首相萨阿德，科副首相兼外交大臣萨巴赫在座。萨阿德身体健壮，声音洪亮，讲话率直。他强调，国际社会对伊拉克的经济制裁没有什么作用，联合国安理会应考虑采取新的措施，采取一切方式，迫使伊从科撤军。他所谓的“一切方式”，是指包括军事方式在内的解决方式。钱其琛回顾了中国投票赞成并负责地执行安理会有关十个决议的情况，表示对伊拉克制裁正在发挥作用，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作用会越来越大。萨阿德见钱其琛还没有对“采取一切方式”表态，便又提出安理会应订出制裁的时间表，或者讨论新决议草案，提出迫使伊拉克撤军的措施。他还发问，如果萨达姆不执行决议，安理会是否将讨论迫使他执行决议的新措施？钱其琛笑着说：“我想会的。”谈话在坦诚友好和充分理解的气氛中结束。 贾比尔在会见钱其琛后不久访问了中国。1990年12月，为了争取国际社会进一步支持科威特的复国事业，迫使伊拉克尽早撤出军队，贾比尔决定出访一些大国，包括中国。 1990年12月26日，贾比尔来到北京。中国政府完全按照接待外国元首的规格安排贾比尔的活动。主要日程有：杨尚昆主席主持欢迎仪式和宴会，李鹏总理同他会谈，江泽民总书记会见他。不仅如此，在贾比尔抵达下榻的钓鱼台国宾馆18号楼时，杨尚昆和钱其琛专门在楼前迎候。300多名中方男女青年和科威特驻华使馆外交官及家属挥舞两国国旗，列队欢迎。这个安排在中国政府接待外国元首的实践中，还是**次。 杨尚昆同贾比尔已是第二次会面。杨尚昆一年前访问过科威特。那是在1989年北京政治风波以后中国国家主席首次出国访问。在美国和其他一些西方国家正对中国实行经济封锁和外交孤立的背景下，贾比尔则不看西方大国的眼色，热情接待杨尚昆来访，在机场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并陪车至和平宫国宾馆。会谈时，贾比尔对北京政治风波的处理表示理解，并说，这是中国内政，中国政府有权作出处理。 这次中国政府对贾比尔访问的接待安排，再次体现了中国支持科威特合法政府的立场和对科威特恢复主权的信心。中国领导人向贾比尔重申，中国支持恢复科威特的独立、主权、领土完整和合法政府，要求伊拉克无条件从科威特撤军。贾比尔赞赏中国在联合国同大多数国家一道采取支持科威特的公正立场。 访问中，两国经贸部门还应科方要求进行了对口会谈。双方表示了继续发展合作的愿望，科方表示将继续履行对中国经济财政援助的协议。科威特尽管国家有难，仍然不忘向中国朋友重申信守协议，这是特别难能可贵的。 贾比尔结束访问离开北京前，杨尚昆在人民大会堂同他话别，希望他在科威特恢复主权以后，再到中国访问。贾比尔表示感谢，并说，愿在科威特解放以后再来北京，见见老朋友。 贾比尔对记者谈到此访的感受时说：“在北京受到的热烈欢迎和盛情款待，温暖了我们由于困难造成的心理创伤。”随访的科威特官员也表示，埃米尔受到超出常规的接待，反映了他在中国领导人心目中的地位，也体现了中国人民对蒙受占领灾难的科威特人民和政府的无限支持。 1991年11月，在这次访问一年后，也就是在科威特恢复主权的九个月后，贾比尔果然率领100多人的庞大代表团再次访华，感谢中国对科威特正义事业的支持。他还同中国领导人就谋求海湾地区稳定、加强两国合作问题交换意见。 三 伊拉克占领科威特近七个月，给科威特带来了巨大的人员和物质损失。科威特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复国重建的任务极为艰巨。 1991年2月底，**次海湾战争刚结束，为了支援科威特的重建工作，中国政府就要求驻科威特大使和其他外交官尽快返馆，恢复使馆正常运行。3月初，他们抵达使馆。中国外交官是*后一批撤离，也是*早一批返回科威特的。他们想方设法，克服在工作、生活各方面遇到的困难，使工作正常运转，同时，积极开展对外活动，继续发展两国合作关系。为了发展中科友谊，1991年7月李鹏总理出访中东国家时，专程于14日访问科威特。这是科威特恢复主权以后，接待的**位来访的大国总理。我作为代表团工作人员随行。 李鹏总理的专机于上午11时许抵达科威特。科王储兼首相萨阿德到机场迎接，举行了简短的欢迎仪式。当时，天气虽然晴好，但油井大火熊熊燃烧，浓烟弥漫，大风扑面，热浪袭人。我们在外面行走片刻，如坐蒸锅。 李鹏先后会晤了埃米尔贾比尔和王储萨阿德。他祝贺科威特恢复主权和埃米尔重返祖国。贾比尔说，科威特得到解放同中国采取的正义立场分不开。接着，他回忆了中国为敦促伊拉克撤军所做的许多事，包括中国外长为通过和平方式解决海湾危机所作的重大努力。 李鹏说，这次来科威特，亲眼看到了战争造成的创伤，也看到了重建工作在加紧进行。中科之间没有任何利害冲突，只有友谊与合作。在科威特*困难的时候，中国接待了埃米尔殿下的访问，也正是在这期间，两国经济合作项目不仅没有中断，还增加了新的合作内容。这充分体现了两国的友谊和相互信任。 访问时间很短，下午6时半，李鹏即离开科威特。双方发表了新闻公报。在公报中，中方重申“将支持有助于实施安理会有关决议的一切努力和措施”，科方“感谢中国为解放科威特、恢复其自由和独立所发挥的积极作用”。 就在李鹏访问的当天，中国石油工程公司与科威特国家石油公司正式签署协议，中国参加科威特的油井灭火工程。这是科威特恢复主权后同中国在高科技合作方面签署的一个重要合同。它标志着中科合作领域进一步扩大，中科友谊进一步发展。 上述中科新闻公报提到支持有助于实施安理会有关决议的努力，部分内容涉及海湾战争结束后遗留的问题。 就伊拉克同科威特的关系而言，主要存在三个问题。一是两国边界划分。1963年科伊建交时，曾就两国边界问题达成协议，但一直未正式划定边界。安理会在海湾战争结束后曾先后通过第773号和第833号决议，肯定了联合国伊、科划界委员会关于划分伊、科陆地边界的方案，要求伊、科尊重该委员会所标定的国际边界。对此，科威特已接受，并要求国际社会敦促伊拉克遵守决议，要求伊拉克议会为放弃吞并科威特一事采取立法行动。但是，伊拉克谴责和拒绝决议，重申对科威特的领土要求。二是战争赔偿。科威特估计战争给自己造成的损失为1000亿美元，要求伊拉克赔偿，并由安理会建立保障赔偿的机制。安理会通过了第687号和第706号、第712号决议，明确要求伊拉克向科威特提供战争赔偿，并设立保障赔偿的基金。伊拉克被迫接受第687号决议（实际未切实遵守），但认为第706号决议和第712号决议侵犯伊主权，不愿切实执行。三是遣返被伊拉克扣留人员。科威特公布的失踪人员达20000多人，伊拉克公布的数字则远少于此，而且声称大多已释放。安理会有关决议要求伊拉克立即释放扣留的科威特公民。 科威特多次请求中国支持其在上述问题上的主场。中方明确支持科方的合理要求。无论在同科政府的双边接触中，还是在安理会讨论这些问题时，中方都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对上述有关决议投了赞成票。 早在李鹏访科期间，贾比尔就希望中国协助解决科被扣留人员问题。李鹏表示将尽力作出努力，予以解决。后来，贾比尔再次访华，同李鹏会谈时，李鹏重申对科合法权益的支持，强调严格执行安理会有关海湾问题决议的重要性。 为了劝说伊拉克遵守有关决议，推动伊科双方和平解决遗留问题，中国曾应科方要求，多次向伊方转达有关信息，作出了自己应有的努力。 1995年8月12日至13日，我陪同国务委员罗干访问科威特。科埃米尔贾比尔和王储兼首相萨阿德、**副首相兼外交大臣萨巴赫等分别会见罗干。科领导人表示，科方十分赞赏中国支持科威特反对伊拉克占领的立场，感谢中国关于伊应全面执行安理会有关决议的立场。中方立场得到了科官方和舆论的普遍赞扬，希望中国在安理会继续坚持这一立场。罗干重申：中方理解和支持科方在解决海湾战争遗留问题上的合理要求，强调中国主张在全面执行安理会有关决议的基础上尽早解决这些遗留问题。中国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将一如既往为早日妥善解决这些问题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