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孤独而闪闪发光

张爱玲：非如此不可的人生 过于喧嚣的孤独。 ——赫拉巴尔 她的故事已经被言说得太多，然而，自从胡兰成用“民国女子”四字来形容她之后，但凡要讲到民国女子，则不能不说张爱玲。 她的身世高华、才情富赡，如果仅仅以前两条作为品评的标准，至少凌叔华和陆小曼是不输的，况且这两位名媛还相当有钱，可以从容地修炼自己的文艺才能。而张爱玲，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就必须精确算计自己的取舍。总的来说，她是一位贫穷的贵族，而简单的“才女”二字安置于张爱玲的名头前，又无异于隔靴搔痒。她从不曾刻意地谈论女权，然而她是飞扬跋扈，她接受了民国时代*为方正规矩的精英教育；然而她是旁逸斜出的，她善于描摹乱世中的众生相，甚至写过一本叫作《传奇》的书，然而唯有她自己，才是遗世独立的。所以，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在民国无数的莺莺燕燕、红粉娇娃中，她仍然是被人谈论*多的那一个。 市面上写她的书一拨又一拨，她养活的文人也越来越多，然而，关于她自身仍是无穷尽。 一个女子，完全摒弃姿色、绯闻的传统扬名途径，甚至游离于政治之外，只是凭着手中一支笔而几乎独立造就一门显学，这是如何可惊叹的一个奇迹。 我说她游离于政治之外，是指她从未曾刻意与当局者保持某种亲密关系而有所希冀。看来看去，她唯一的污点也不过是上海沦陷时仍然不封笔、不明志，一支生花妙笔滴溜溜转个不停。落了个不爱国的口实，更何况那时她还和胡兰成陷入热恋中。 然而彼时她如何能封笔呢？那是她一生中才华*富艳的时刻，是一个作家倾其一生也只有一次的创作井喷期，“成名要趁早啊，否则快乐也不那么快乐了。”这种强烈的成名欲几乎是一种先知的警觉，因为，她看到了时代的分崩离析近在咫尺，那开裂的血盆巨口即将无情地吞噬大地之上所有微渺的生之存在。她必须抓住每一个成名的契机，在那苍茫暮色未曾完全到来之前，一个人装束得当，先去舞台上唱作念打一番，此生才算有了几分好想头。 即使时光倒流，张爱玲仍然只能是那个张爱玲，非如此不可的张爱玲。 她的身高约有一米七，高且瘦，这在她自己是极为自得的，至少，当她形容别人的矮胖时，是带着一种戏谑的小奸小坏。她的面貌谈不上精致，却也不至于“平原缅渺”，她是窄窄的长脸，少女时期拘谨而青涩，没什么亮点，几乎有呆滞的嫌隙，但是成为作家后却颇善修饰。她的审美又极佳，穿着旗袍或者希腊风的长裙时长身玉立，风致嫣然。这一点从她那张传世的睥睨众生照中也能看出苗头。但是她的长相似乎并不受同时期男人们的欢迎，就连自称*善于发现女人之美的胡兰成，虽然动辄也抬出一些美女娇娥的典故，却也始终吝惜用美字形容张爱。 张爱玲并非传统审美中的美人，她是冷而且艳的，她待人接物要求纯粹的理性，以至于显得不近人情。同时，她的高度的自尊要求自己必须随时压抑喷薄的情感，务必得体而节制，这一点或许和她的母亲曾对她实施的淑女教育有一定关系，然而她的冷里又有一种天然的木讷和后天造就的没心没肺，说实话她们那一家子都有冷血动物的嫌疑。 胡兰成曾写过她的艳，不过是写她侧身或者微笑时的艳姿，究竟是着了色相。对于我们普通人，自忖能有几分懂得张爱玲的，单看那文字，珠灰银红宝石蓝，艳艳生光，且那文字还夹杂着一种宿命的哀感，这光芒射将出来，化为有形，将作者一寸寸捆扎结实，竟成一个囫囵的金人。 上穷碧落下黄泉，唯有张爱玲的艳，才有这般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