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家给孩子的21封信

博文小老乡： 你好。 你就读的学校是长沙周南梅溪湖小学对吧？我也是长沙人，所以我们是正经八百的老乡呢。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我们从没见过，但你信中说读过我不少书，我也读了你的信，见字如面，我们也算是相知相识了。 你来信说刚读了我的《塔顶上的狗》，被邓皓辰这个人物“深深打动”，觉得我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小读者要“做一个执着的人、一个目标明确的人，一个坚持不懈的人。”你的理解没错，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有所作为、成为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可在这本书中，我想说的还有另一层意思。 先说说我童年的一个故事吧。 我的小学是在乡下念的，学校里除了教室、办公室和操场，还有一大片的菜地。菜要长得好，就得施肥，那时候多半都是用的农家肥，就是牛粪、猪粪之类的，学校要求学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交一担农家肥。农家的孩子好办，到自家的牛栏猪栏里划拉几下就够了。可我父母都是老师，家里既没有牛也没有猪，连鸡都没养过，我只好挑着一担畚箕去野地里捡。 记得那是一个冬日星期天的下午，我在坎上坡下转悠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勉强把牛粪猪粪装满两只畚箕，谁知往回走下一道土坡时，一脚踏空，稀里哗拉滚了下来。还好是冬天，穿得厚，哪儿也没伤着，可畚箕里的肥料全撒了，我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个下午，这下全功尽弃，明天上学拿什么交给老师呢？想到这，我真是委屈至极，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了一阵，突然发现太阳不见了，天色暗了许多，起风了，风吹在脸上刺刺地痛。就想，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哭给谁看呢？一点儿用都没有，等会儿天黑了，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呢！就立马收住眼泪，站了起来，挑着空畚箕往回走。 拐过山脚，突然看见前面走着一头大水牛，就两眼切热地盯着牛屁股一遍一遍祈求着：大水牛，求求你了，快拉吧拉吧拉吧！然后真就看见大水牛两条后腿一曲，尾巴翘起，紧接着，哗啦——那堆牛粪足有12寸的巧克力蛋糕那么大，还是三层的，正热乎乎的冒着烟儿呢。我欢天喜地跑过去，装了满满一担…… 小老乡，这个故事是不是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的孩子上学，老师只让交作业、交手工小制作什么的，哪有交牛粪的？可不同时代的孩子有着不同的成长经历。那个时候我多大？九岁？也有可能是十岁，之所以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是因为它慢慢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无法达成心愿，甚至又回到了圆点。那么，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吗？当然不是，收获在别处。 书中的邓皓辰为了现实拥有一只狗的梦想，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我们可以把他父母提出的十个要求当成是十道沟坎，他一道一道地奋力跨越，中途也懈怠过，想过要放弃，但*终，他战胜了所有的挑战，站在了胜利的终点。他以为大功告成，梦想转瞬就能实现，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不可能在家里养狗，因为妈妈对狗毛过敏，狗毛会引发哮喘，甚至危及生命。 写这个故事，是想让孩子们慢慢学会接受这样一种现实：一件事，一个梦想，我们心心念念，并为之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但由于某些客观或主观的原因，事与愿违，所有美好的期待化为乌有，只留给我们深深的挫败感。在长大的过程中，我们会不断地与这种挫败感相遇。接受、正视、无惧挫败，是每个孩子成长的必修课。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有志者，事竟成”并非亘古不变的定律，有“志”，也尽力去做了，可“事”就是成不了。既便这样，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还是拿《塔顶上的狗》来说事吧。邓皓成的梦想破灭了，那么他收获了什么呢？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更壮实的身体，同桌白可莹的友情，也许还有第七名的好成绩吧？可就像邓皓辰的爸爸说的那样：“……不，不是第七名，是你帮乐乐爷爷每家每户去找人签字，你学会了和人交往，和陌生人打交道，而且不怕受挫，一次又一次……这些比分数要重要得多。有一回，我偷偷地跟在你后面，看你怎么和人家打招呼，怎么说服人家……你的一举一动是那么得体，有教养。那一刻，我真是为你骄傲呐儿子，你真的棒极了！” 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交往，举止得体，有礼貌、有教养……这些都是邓皓辰的收获，它比分数更重要，它会让我们终将成为一个受欢迎、受尊重的人。 *后邓皓辰面对现实，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小狗送给了白可莹。他为小狗取名字，买项圈，送狗粮，常常去看它、和它嬉闹。在邓皓辰看来，他是以另一种方式拥有了一只狗，既便只是和白可莹共同拥有的，他也十分满足——我给了“疯狂”地想养一只狗的男孩一个这样的结尾，小老乡，如果你是邓皓辰，你满意吗？ *后，祝你梦想成真！既便无法使“所有的梦想都开花”，但我想，现在你肯定已经懂得了，在追梦的过程中，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收获在别处。有时候，梦想不是用来实现，而是用来指引的，它指引着我们朝向更好的自己、更美的未来。 你的大老乡 彭学军 2019年端午 信件背景： 大约十年前，我的一本书在北京的一家书店做活动，邀请的嘉宾中，除了评论家、作家和媒体的朋友，还通过线上报名遴选了几位普通读者，长沙某小学的王迎春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 我们因阅读相识，之后不多的几次联系也是因为阅读。前些日子，她推荐班里孩子读我的新作《塔顶上的狗》，读了之后孩子们有许多话想和我说，她便鼓励大家给我写信，李博文同学的信就是其中的一封。 作者简介： 彭学军：儿童文学作家。1963年生于湖南吉首。代表作有《腰门》《你是我的妹》《浮桥边的汤木》等。曾获宋庆龄儿童文学奖小说大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中国好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优秀图书奖等多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