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吧,少年

　　罔腰　　林艳　　一　　在闽南乡村，有很多叫罔腰的女孩，岐山村就有一个。　　“罔腰，帮叔公把渔网摊开点！”叔公戴着老花镜坐在竹藤椅上，用脚趾头挂住网，一手抓着网洞处，一手拿起梭子，在破洞周围来回穿行。　　罔腰应了一声，牵开网，可眼睛却盯着叔公的脚趾头，问：“叔公，您脚趾头上的趾甲怎么裂开了？”叔公脚趾头上有裂成两半的趾甲，裂缝中间，已经长出了肉芽。　　“哦，这是我铲海蛎石时，被海蛎石砸到的。”叔公被海风刮得黝黑而发亮的脸像揉皱的草纸，微白的头发和胡茬像一蓬稻草一般杂乱竖着。　　“太恐怖了！”罔腰看看自己的脚趾头，虽然趾甲缝还有些污泥，但是完好无损。　　“那该有多疼啊！”罔腰皱了皱眉头，想象着几十斤的海蛎石倒塌的瞬间，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将脚趾头收紧。　　“当然疼了，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能不疼吗？”叔公抬起脚，只见他脚后跟像龟裂的田地一样，裂痕发黑，边沿则被海水浸得有些发白，再混上灰泥，就像铜铸的一样。　　“罔腰，叔公像你这么小的时候，可就要下海了。”叔公的老花镜快滑下鼻梁了，可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眼睑像卤过的多层豆腐衣盖在眼睛上，“三更半夜有潮水就得起床，那时候年纪小，家里只有我阿公一个人干活，要养活那么多口人，我们兄弟几个都得下海捕鱼、铲海蛎。十来岁的肩头稚嫩又怎样，上百斤的海蛎，不管拖还是扛，都得自己弄回家。那时候，看一个男孩有没有长大，就看他能不能独自从离海边几里远的滩涂，把百来斤的海蛎弄回家。”　　罔腰不禁佩服叔公这些男人们。罔腰从小就看着男人们用大的簸箩筐，挑着一担担的海蛎从家门前经过，即使天寒地冻，他们依然穿着短裤，担子压得海蛎枪下垂得厉害。这海蛎枪扁长扁长的，是实心的木头，有成年妇女的手腕那么粗，一头装有磨尖的铁片，可以将海蛎从石头上铲下来。经年累月，海蛎枪被磨得很光滑，就像打磨过一样。大人们说，这海蛎枪啊，用得越久越顺手。　　“罔腰，帮叔公把补好的网晾起来。”叔公抓起渔网，网上的小零件“稀里哗啦”的声音清脆悦耳。　　“叔公，这渔网真沉啊！”罔腰尽量往后仰身体，将渔网紧紧攥着。　　“小丫头，你没吃饭啊？快使点力气，等下叔公煮几条‘蟹虎’（一种鱼，专吃小螃蟹）给你补一补，让你长出像螃蟹钳一样的双手。”叔公说。　　“好啊，那样我就可以出海捕鱼了！”罔腰一听乐了，笑呵呵地使出吃奶的劲拖拽起渔网来。　　罔腰知道，即使自己真长出了像螃蟹钳一样的双手，家里入也不会让她上船出海的。出海，只是女孩的梦而已。　　等渔网全部补好后，叔公他们又要出海了。一出海，就只能待在船上，有时候长达十天半个月。出海可不是闹着玩的，罔腰在心里祈祷，希望妈祖娘娘保佑叔公他们下一次出海顺顺利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