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爷爷是战友

第五章 剿匪 李扬帆睁开眼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到门边那儿的光直扎眼。侧过头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抽着烟，不过因为是背光，那人的脸面黑乎乎的一圈儿，怎么都瞧不真切。 李扬帆的脑袋里跟装了糨糊似的，他想不明白。见到有人，他下意识地想挪身子，可刚一动，就觉得后腰上针扎似的疼。 李扬帆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没死成。 李扬帆舒了一口大气。活了十七年，**次感受到离死亡那么近。刚挨枪子儿的时候，他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李扬帆又捂着脸“呜呜”起来，眼泪从手指头缝里钻出来。 他想起来了，他砍人了，还把人砍死了…… 那坐在门槛上的人听到了李扬帆的“呜呜”声，转过脑袋看看他说：“醒啦？桌上有水，自个儿拿。” 李扬帆抹了抹眼睛，“嗯”了一声，忍痛爬下床，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端起杯子喝水。喝完后他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啊？ 这样一想，李扬帆扭过头看去。只见那人皮肤黝黑，身材瘦削，脸颊凹陷，一身土布衣服。 那人瞥了李扬帆一眼，估计是看他能走，没什么大问题，于是把烟头往地上一丢，踩了两脚蹍了蹍，然后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门外提起柴刀开始劈柴。 李扬帆跟过去，走了两步就出了一头的冷汗，只得扶着墙坐下来，正好坐在那道门槛上。 抬眼一望，外面山连着山，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李扬帆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在部队里。他心说：完了！跟大部队走散了。他在战场上一失踪，大家还不得以为他死了。 李扬帆脑袋里冒出了林晓哲蹲地上背《蜀道难》的模样，还有阿牛哭泣的模样。李扬帆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抬头就问：“这位大叔，你知道新四军一团怎么走吗？” 那人没搭理他，一下一下地劈着柴。李扬帆以为那人没听清，又用尽力气喊道：“大叔，你知道新四军一团在哪儿吗？” 那人还是没应声，不过手上的刀顿了顿，一扬手，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就朝李扬帆脑门砸了过来。李扬帆赶紧伸手去接，不过这一抬胳膊，后腰立马疼起来，疼得他身子一抖，那东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脑门上。 李扬帆一手捂着脑门“咝咝”地直抽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到地上那东西竟是一枚子弹。 看到这枚子弹，他才明白，是这人帮他把子弹挖了出来，救他一命。先前还觉得这人怪怪的，这下子全都化为深深的感激之情了。李扬帆也不顾额头的痛，赶紧向人家道谢。 那人又开始劈柴，淡淡地应了声：“没啥。” 李扬帆心想这人做了好事还不张扬，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操啊！于是他继续表达深深的敬仰之情：“大叔你真厉害，子弹都能挖出来，我还以为我这条小命就这么交待在这儿了呢。” 那人连看都不看李扬帆一眼，就光盯着手上的柴刀说：“没啥，不过就是动两下刀子的事，我以前经常阉猪。” 李扬帆刚对他升起的无限感激之情，顷刻间都化为无比的闹心，用他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来说就是“郁闷”。 李扬帆不吭声，那人也半个字都不说，就光顾着劈柴。劈完后，那人坐到柴堆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盒。在盒子里拽出几根烟丝，再找张破纸片包裹着卷起来，点着了就开始抽。 李扬帆转头想想，不管怎么说这人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他说的话能气死人，也不能忘了救命之恩。于是他开始思忖要怎么报答恩人，可身上也没啥能给他的。赵万身上还有两块现洋，他能有啥？从窨井里爬出来该丢的都丢了，剩下的破手机算是唯一值钱的东西，但送给他他也用不上啊。 想到这里李扬帆又打了蔫儿，好半晌才摸摸鼻子说：“呃，大叔，救命之恩我现在没法报，等我回部队里跟战友借点儿钱再拿来给你……” 话还没说完，“噌”的一声，一把柴刀直直地飞了过来，正划过李扬帆的耳朵，扎进后面的门板里。李扬帆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那人站起身，一脚把坐在门槛上的李扬帆踹到一边去，还骂了一句：“好狗不挡路。” 这人真怪，真是难相处，这是李扬帆对朱东的**印象。他虽救了李扬帆一命，还让他在家里养伤，可一直就没给过李扬帆什么好脸色看。 李扬帆一开始还在心里说，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难不成还要我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可他本来就是个好动的人，这样憋了几天后，李扬帆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朱东在不在听，自顾自地跟他讲起部队里的事。 李扬帆说林晓哲和他是同学，但这人就是个书呆子、胆小鬼，一遇到事就背《蜀道难》；讲阿牛这小娃挺乖巧，就是脑子笨，三个字教了很久都学不会；讲林江和罗广胡是老乡，感情好，就是狐狸的脾气特暴躁，每次发飙林江都要拦着他；讲吴建吴半仙封建迷信，逮着谁给谁看相；讲叶班长虽然是哑巴但是战斗力超强…… 讲到孙兴业和周水生时，李扬帆讲不下去了，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孙老师和周水生，都是好人。” 朱东抽了两口烟，问：“你杀人什么感觉？” 李扬帆“啊？”了一声，努力回忆当时杀“大刀会”土匪时的感觉，想了半天摇摇头说：“我忘了，说不出来……” 的确是说不出来的感觉，李扬帆心里酸溜溜的。**次上战场，他怕死，站在后排没敢往前冲，后来又怕被其他人看到，就钻到人堆里滥竽充数。看着战友们杀鬼子，他觉得这些人都疯了，都不知道这是一条条人命！ 第二次上战场，打“大刀会”，他也疯了。他只知道就是他们，有枪不抗日，就晓得欺负自己人！他知道是那些日本鬼子奸杀了赵元的老婆，他知道孙老师是为了赶走鬼子死的，他知道周水生心心念念的就是把鬼子打回老家去！ 从前，他在课堂上听到关于战争的事，总觉得太残酷，简直泯灭人性；可现在的他，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了。鬼子杀我们同胞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人性不人性，更不用谈什么人权了！ 李扬帆想着想着，咧咧嘴角，好半晌醒悟道：“我知道了，我那时候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人！” 朱东没吭声，一根烟抽完了，又拿出烟丝卷了一根，抽了两口说道：“李扬帆，你见过山上的狼打架吗？” 李扬帆摇摇头。朱东开口说道：“这片山上狼很多，公狼遇上公狼经常会互咬，有时候为母狼，有时候为了地皮。你说这地皮是狼的吗？” 李扬帆是个聪明娃儿，一听就明白了朱东的意思。如果是在以前，李扬帆心里肯定要犯嘀咕，说不准还得发愣。但自从见了孙兴业和周水生的死后，他心里突然就不迷糊了。 他“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冲着朱东说：“朱东，你听好了！孙老师不是狼，周水生不是狼！那么多战士也不是白死 的！咱不做亡国奴，不能眼睁睁看着鬼子杀我同胞！既然只有打仗才能赶走他们，那我就四个字：杀得不够！” 这四个字是赵元说的，李扬帆现在才明白赵元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是什么心理。为啥赵元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为啥吴建、赵万他们眼睁睁看着孙老师、周水生死了，还是要把这仗打下去？为啥罗广胡、林江明明怕死却还要坚持打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