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8年的全球史

太阳王和他的女人 “陛下，去玛丽城堡？陛下，去玛丽城堡吗？”太阳王走过豪华的大厅时，几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一边深深屈膝行礼，一边轻声询问。很多事取决于他注意到了谁。太阳王喜欢有漂亮女人在身边，特别是到附近的玛丽城堡放松时。过去，他的目光常在这些女人中游移，看能否挑选出新的情妇。但现在另一个人出现在凡尔赛宫，这个女人衣着简朴，站在人群中，与太阳王有一段距离，因为她还未正式加冕。但这位曼特农（Maintenon）女侯爵* 的确是国王的妻子，而且在宫廷中很有影响力。国王深爱她，敬重她，而且只忠于她一人。1688 年凡尔赛宫刚刚完工不久，庞大的配套建筑群仍在扩大。宫苑尽头风格古典、造型精致的特里亚农宫（Trianon Palace）也在这一年完工。从入口处豪华的庭院到镜厅，再到特里亚农宫开放式的柱廊，途中有很多景致都仿佛放大的巴洛克风格歌剧的舞台布景。 事实上，从某个角度来看这里就是剧场。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意大利诸侯执政的文化和理念被传承下来并一直发展，现在已经传播到阿尔卑斯山脉以北的国家，如今演出艺术和治国之术之间的差距已经不大。统治者其实就是演员，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主角，他要衡量自己的一举一动对“观众”产生的影响。 路易十四堪称欧洲治国的表演艺术大师，凡尔赛宫就是他演出的大型舞台。到1688 年，路易十四花了20 多年的时间削弱法国贵族独立的基础。他想要他们记住王室施予他们的恩宠，这样他们就不会在自己的城堡或省会里私下密谋怎样扩大势力或发动叛乱。因此，贵族每年都要到凡尔赛宫不甚舒适的房间里住上几个月，掂量每一句听到的闲话，出席每一次国王的公开露面场合，焦急地观察国王会与谁说话，谁能获准站在他身边，在他就寝时谁能为他秉烛，国王醒来时谁能为他递上晨衣。 路易十四一生的经历使他深刻领会到言谈举止像一个国王的重要性。他生于1638 年，当时正是法国极度动荡混乱的时期。王权在1651年衰落到了*低点，当时一伙暴徒闯入巴黎罗浮宫要求见年幼的国王，路易十四的母亲无奈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路易十四佯装睡熟直到母亲想方设法让这伙人离开。儿时的经历使他在成长过程中一直憎恨巴黎与政局动荡。他在巴黎城外修建了凡尔赛宫和几座小宫殿，之后便很少涉足罗浮宫。路易十四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正规教育，但从他的首相枢机主教马扎然（Mazarin）那里学会并掌握了高超的治国之道和宫廷生活的艺术。有传言称马扎然有可能已与路易十四的母亲结婚。1661 年马扎然病逝后，路易十四立即宣布亲政，由自己决定一切重要事务。很快他便提醒大臣们“朕即国家”。路易十四之前的法国国王有几任曾用光芒四射、赐予万物生命的太阳比喻君王。只不过“此太阳”非彼太阳，他们所说的太阳并不是指宇宙中心的那个太阳，因为这在当时不是正统的观点。到了路易十四统治时期，他继续使用并强化了这个象征。在一幕宫廷芭蕾舞剧中，他扮演了为他量身定制的太阳神阿波罗这个光芒四射的角色。王室生活礼仪烦琐，显然娱乐活动很多，但路易十四统治时期，他每天工作数小时批阅文件或同高级大臣商讨国事。到1664 年，他终于找到了理想人选——让–巴普蒂斯特·柯尔伯（Jean-Baptiste Colbert ）* 协助自己。此人做事注重细节，控制欲强。柯尔伯和其为数不多的助手以及被派到各省的官员经过不断努力，揭发了许多贵族的不法行为及多起欺诈免税案件，撤销了许多没有实际用处却空耗国家开支的机构，减轻了国家预算的负担，提高了征税的效率和公正性。到1671 年 ，王室的净收入至少翻了一倍。在其他领域，各种秩序、等级制度和集权概念也都确立起来。巴黎和其他城市处于更有效的控制之下，法院和各省三级会议的权力被削弱，同时，对新闻出版业的监控方法也制定出来。贵族们现在才发现，他们想在自己的领地内发展同国王抗衡的力量的可能性小了很多。假如他们还想在国王控制下谋个肥差，还想让子孙后代在国王日渐扩充的军队中捞得功名，他们就得放弃在自己领地的权力，在国王的宫廷里多花些时间。 如果说一个秩序井然、繁荣富强的法国一直是年轻的路易十四和他的得力助手柯尔伯为之奋斗的目标，那么在1671 年他们可以放松一下，欣赏自己的成果，对有关政策进行微调就可以了。17世纪的大多数统治者都不太关心普通百姓的安全和舒适，这两位和他们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他们而言，秩序井然和经济繁荣只不过是用来证明他们优于其他统治者的一种手段而已，让自己更有财力，名气更大，地位更高，由此在竞争中处于支配地位。起初西班牙是法国的劲敌，由于历史上法国波旁王朝和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一直在角力，而且西班牙的领土三面［ 西部沿比利牛斯山（Pyrenees）地区，东北方向的佛兰德，以及东面的弗朗什–孔泰（Franche-Comte）地区］和法国接壤。据估计，西班牙身虚体弱的国王卡洛斯二世将不久于人世，而且没有留下子嗣，这给了路易十四借口，以自己的王后即西班牙公主玛丽·特蕾莎（Marie Therese）的名义要求在以下地区分一杯羹：西班牙和法国接壤的地方，西班牙占领的意大利的领土，甚至西班牙在美洲的庞大帝国。通过高超的外交手段，再加上贿赂和金钱资助，又利用相关国家对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反对，路易十四编织起共同对付西班牙的关系错综复杂的联盟网。 但法国进军西属尼德兰（包括佛兰德和布拉班特，大体上相当于现代的比利时）的举动惊动了荷兰。路易十四虽然撤兵，但对自己的远大抱负因受到一个由普通商人和市民组成的社会阻挠而不能实现，他深感耻辱。柯尔伯对于荷兰一直主宰海上贸易也愤恨不已。以近些年新增的王室收入为后盾，法国建立了欧洲规模*大、训练有素的军队。1672 年，路易十四发动军事入侵，几乎征服了荷兰。为了阻挡敌人入侵的步伐，荷兰人不得不打开堤坝，同时，奥伦治亲王威廉三世上台就任荷兰执政。他不遗余力地组建一个强大的同盟阻止路易十四的进攻。进行全面战争需要海量资金，压力之下，柯尔伯不得不提高税收，实施借贷和其他权宜之计，而这些恰恰是他之前努力消除的不良财政现象。路易十四被迫减缓脚步，不久便暂停了对西属尼德兰的进攻。另一方面，他采取进程虽然缓慢但不用动用武力的办法巧争妙夺。他操纵已被驯服的法院裁定一些边境地区的主权归法国所有，接着他堂而皇之地占领了这些地方。1681年，他在没有任何裁决的情况下占领了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目前路易十四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使任何一个国家对其宣战，但他造成的持续不断的压力，迫使德意志和他国统治者逐步建立起反法同盟。1688 年7 月，大权在握的科隆主教去世后，法国和西班牙又展开激烈争夺，双方都投入很多力量试图左右继任者的选举。*后虽然法国人支持的人选获得多数票，但比例并没达到反对者坚持的2/3。于是，法国军队开进科隆，包围了莱茵河畔的要塞菲利普斯堡，并且占领了德意志的其他几个城市。德意志和其他邻国一面加固防御工事，一面重申之前同荷兰的威廉三世的联盟。法国在莱茵河流域的作战堪称军事组织活动的完美典范。围困菲利普斯堡的部队由法国王太子亲自指挥，并由欧洲*优秀的军事工程师沃邦（Vanban）做顾问。10 月29 日，菲利普斯堡陷落。 除了上述这些，欧洲还有另外一场危机需要太阳王化解。自1660 年斯图亚特王朝统治者推翻当年处死查理一世的弑君者，重夺英格兰王位后，法国发现英格兰的新君王同自己在宗教和政治上颇有共通之处，因此一直在与其培养感情，并且为英格兰提供资金援助。现在，多年的苦心经营终于结出了累累硕果，詹姆士二世（James Ⅱ），一个公开的天主教徒，登上了英格兰王位。然而对于英格兰民众反天主教的程度有多深，其他紧张的政治关系使得詹姆士二世的地位有多么不稳定，法国宫廷知之甚少。法国人认为奥伦治的威廉三世设法获得荷兰人的同意发动对英格兰的入侵，成功登陆，并以妻子玛丽二世（英王詹姆士二世的女儿）的名义获得英格兰王位，并非完全不可能。当然，如果路易十四的大军入侵佛兰德地区，荷兰人也不会冒险发兵进攻英格兰。但是1688 年下半年，路易十四选错了方向，不是向北进入佛兰德，而是向东北方进军莱茵地区。看到法国人在莱茵地区投入的大批兵力被牵制住，奥伦治亲王威廉便有借口说服荷兰人入侵英格兰了。1688 年年末，威廉三世已成功地把英格兰和荷兰的权力握于自己的手中，成为反法联盟的核心。路易十四现在准备进一步干涉德意志事务。1689 年，他借口妹夫有权继承德意志的普法尔茨（Palatinate）领地而向该地进军。法军在这里造成了严重破坏，海德堡城堡变成了残垣断壁。现在，加入反法同盟的国家也越来越多。这样直至1715 年，法国与欧洲的大部分国家均处于交战状态。 同时，路易十四对权力和荣誉的追求把他推向与罗马教皇关系全面决裂的边缘。双方关系的紧张不全出于宗教方面的原因。法国教会声称在教会人事任免和法国收入问题上享有高卢派教会的广泛权力，罗马教皇却只认同其中的一部分。但1688 年的这次危机是围绕“ 特许权”爆发的，也就是外国驻罗马的使节享有的治外法权。欧洲大多数君主都对此类特权做了变更或完全放弃，但路易十四拒绝效仿，不仅如此，还派出一名职业军官率领1000 名士兵占领了大使的宅邸，并在那里布防。1687 年下半年，教皇把 这位法国军官担任的大使驱逐出教会。1688 年秋，路易十四出兵占领法国南部的阿维尼翁，这里原本归罗马教皇所有。也许双方并未彻底决裂是因为毫不让步的罗马教皇英诺森十一世于1689 年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