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武帝刘裕

引子公元399年，会稽（今浙江省绍兴市）南二百多里，有一座无名的海岛。这座海岛的面积不大，四面被大海包围着。海岛的东面，是一座小山，山巅常年笼罩着薄雾，云山苍茫。西面是一片沙滩。海水冲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高低起伏的涛声，如擂鼓，如鸣沙，浪花飞溅。这年8月一天的傍晚，太阳即将沉入海面，光洒碧波。原本湛蓝的海水变得似红非红，忽明忽暗。金黄色的沙滩上，聚集着数千人。这些人多作渔民打扮，头戴斗笠，上着大襟左衽的外衣，下穿深蓝或玄青色的笼裤，裤脚较短，裤筒肥大，脚上穿着草鞋或蒲鞋，还有不少人干脆赤着双足，一齐跪在沙滩上，屏气凝神，眼睛望向前方。前面五丈开外，是一座山石垒成的祭坛，方广丈余，约有半人高。坛上陈设香案，香案前摆着一尊三足铜香炉，里面插满了点燃的信香。香炉左侧有一个火盆，里面正烧着大叠的黄纸，火光熊熊，青烟袅袅，直透云霄。祭坛左侧，立着两人，一位是五斗米教的首领孙恩，另一位是他的妹夫卢循。五斗米教是天师道的一支，凡入教者须出五斗米，故此得名，盛行于江南，吸纳了很多渔民入教。孙恩四十多岁年纪，紫红色脸膛，头戴乌木道冠，身穿一件玄色道袍，胸前用白丝线绣着八卦图，腰间悬剑，脚上穿着一双洒鞋。卢循年方三十，脑后梳着发髻，面如冠玉，身形修长，也穿了件道袍。孙恩正低声对卢循说：“当今安帝司马德宗在位，却是个不辨菽麦的白痴，朝中大权尽归于会稽王司马道子。此人才能平庸，每日只知酣歌痛饮，军政不修，庶务废弛，倒给了我们起事提供了一个好机会。”卢循在一旁垂手侍立，也压低了声音道：“教主所言不错。本教在江南已有数万教众，实力日渐雄厚，岂能久居此弹丸岛屿？司马道子老迈无能，自秉大权以来，昏招迭出，上个月，竟强征三吴佃客至建康以充实兵员。老百姓安土重迁，谁肯远行？我们乘此人心不稳之际，率众起事，先占会稽，再进建康。那时，教主威德加于四海。属下攀龙附凤，也跟着教主光宗耀祖一番。”孙恩得意地一笑，声若枭啼，又与卢循密议良久，便一前一后来到教众面前。卢循在祭坛前站定，对众人道：“司马道子倒行逆施，致使民怨沸腾。今请孙教主登坛作法，请示天师教谕。”卢循言罢，孙恩便拾阶登坛，披发仗剑，立于香案之后，双目微闭，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孙恩两眼一睁，双手高举，宽大的袍袖直落到肘部，扬声对台下道：“天师有谕，命我等直往会稽，诛除奸佞，解民倒悬！”跪在坛前的教众们听了，轰然而诺，跟着嚷了起来：“谨尊师谕，诛除佞人……”在一片鼓噪声里，这些人立起身来，各执渔叉、渔刀等趁手兵刃，打着火把，登上大小船只，浮海杀奔会稽。江南承平日久，人不习战。孙恩没费多大力气，就率众攻占了会稽，杀会稽内史王凝之，又连陷吴郡、吴兴、义兴、临海、永嘉、东阳、新安等八郡。部众至十余万人，所到之处，焚邑烧屋，刊木堙井，戮及婴孩。三吴为之骚然，朝廷下诏，命荆、江二州刺史桓玄、镇北大将军刘牢之引军平乱，征兵四方。 京口（今江苏省镇江市）位于长江下游，东通吴、会，南接江、湖，西连都邑，扼水陆津要，交通便利，境内又有焦山、北固山沿江分布，有着“天下**江山”的美誉。京口城外，荷花处处，沙鸥翔集，一江烟水与北固山相映生辉。江面上，烟波浩渺，白帆点点。京口城方圆数十里，人烟稠密，朱檐相接，塔影参差，内有九街七坊十三市。细长的河道穿城而过，河水清滢，两岸遍植树木花草。河里不时游来乌篷小船，船夫悠闲地摇着橹，划开绿水碧波，摇过石桥。城东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幽深而窄长，地上铺着麻石板，小草在石板的缝隙里探出头，两边是高高的围墙，长满青苔，有的墙上还攀着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弯弯曲曲的巷子深处，开着一家赌场。赌场门前挂着幌子，迎风飘摆，上题四个大字：“刁家赌坊”。一进赌场，迎面是一个大厅，四面的墙壁粉刷得雪白，上面挂满了名家书画。大厅里摆着几十张赌桌，上陈各式各样的赌具。每张赌桌前都围着十余人，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面前的赌具。整个大厅里，人声鼎沸，一片嘈杂，充满了吆五喝六声、银钱碰击声和赌徒们的狂呼乱叫之声。赌厅北侧，摆着一张樗蒲（chū pú）台。樗蒲所用的骰子有五枚，称为“五木”，有黑有白，可以掷成不同的组合，也就是各种彩。赌徒掷出五枚骰子全黑的称为“卢”，是*高彩，四黑一白的称为“雉”，次于卢，其下还有枭、犊、塞等杂彩。樗蒲台前围满了人，其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中等，脸颊瘦削，面色黝黑，有如锅铁，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上穿一件破旧的黑布衫，下着黑布裤子，甚是褴褛。这年轻人大概正在输钱，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一个赌徒站在旁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筹码，一边对他调侃道：“刘盘龙，你今天手气不好，又输不少了吧？”原来这年轻人名叫刘毅，小字盘龙，住在北固山下，小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道中落，只得以卖柴为业，却又嗜赌如命，*爱樗蒲，虽家贫如洗，却喜下重注，动辄几十上百万钱。时至今日，江南一些地方，仍将赌资巨大的赌局称作“盘龙局”。这天，刘毅卖了几担柴，得了四五钱银子，便来赌坊碰碰运气，不想华盖星罩命，一会儿工夫，就连输了几大注，心里焦躁起来，又急于翻本，从别人手里夺过那五枚骰子，一边在掌中揉搓着，一边对荷官道：“这一把赌百万钱，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