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师 第2季 恶之藤

“帮帮我，我忍不住去杀人！” “杀人是会上瘾的！” 万万没想到，我追随潮流开了个推理直播间，讲述各种凶案故事的时候，一名叫作毒刺的粉丝突然发过来这么几句语音留言。毒刺的声音嘶哑，却让我听出了残忍冷酷，凭借我曾经经历的那些事情，我难以否认发这段语言的人，没有真的杀过人。 这个互联网的时代，有喜欢在各种短视频和直播平台盯着屏幕上各种扭动身体的真假美女的宅男，也有喜欢看美食节目的吃货，当然，也会有喜欢听我讲述分析各种凶案故事的粉丝。 语音留言是在直播间发布的，一瞬间就触发了爆点，若干名粉丝已经通过文字或者语音互动了： “你杀过人吗？这么说？是不是吹牛！” “毒刺，杀人是什么感觉啊？”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会死，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不被杀死的，其实我也想死，但是不敢杀死自己，你能不能过来杀我啊？我保证等着你杀我，哈哈哈。” “这该不是真的连环杀手吧，老甄，你要采访他一下。” “杀人上瘾那位毒刺，你杀过几个人啊？” …… “这声音听着好吓人啊！是不是逃犯啊？老甄大叔，你快分析下。”这个甜美女声是我的一名女粉丝，微信名字叫作玫瑰千寻，是个不折不扣的侦探迷，从我的微博上得知我开了直播，更是每天都准时在直播间等着听故事。 我行走江湖的名号叫作老甄，微博微信直播的名字都是“讲故事的老甄”。我的真名是甄瀚泽，人到中年，结束了自己的前尘往事，一无所有之后重新开始。现在我又单身了，而且从拥有铁饭碗的工作变成了自媒体工作者。我是侦探故事写手，也是侦探故事的讲述者。我对各种各样的犯罪故事有着疯魔一样的痴迷。 我对着麦克风说道：“欢迎这位新朋友，我是老甄，讲故事的老甄。新朋友毒刺说，杀人是会上瘾的，那么毒刺能不能讲一下杀人是怎么上瘾的经历呢？还有，毒刺需要我帮什么呢？”我故意用了“经历”这个词，要是这个人不否认经历，那么就会进一步印证我的初步判断。 历史上存在着数十名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这类人也具有共同的特质，那就是，他们并不是为了其他目的杀人，而只是要从杀人这种犯罪行为上获得快感。这样的连环杀人案十分难破，根本原因就在于每一名受害人都和连环杀手没有关联，连环杀手杀人具有偶然性和随机性。有不少死者的尸体都会被碎尸掩藏，而从偶然发现的死者尸体来寻找这么一个随机杀人的连环杀手是非常困难的。这样的迷局直到心理侧写技术出现之后，才迅速提高了破案的概率。 连环杀手落网也充满了偶然性，比如再次作案时被巡逻的警察碰到，或者死者反抗逃走，等等。当然，还有一种规律，那就是连环杀手作了多起凶杀案之后，有着要与别人分享的心理需求，总会选择各种匿名讲述自己作案经历的冲动。而这些犯罪细节，除了凶手本人之外，是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的，警方正是通过这些信息锁定凶手。美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连环杀手喜欢给报社写信，讲述自己杀人的过程和快感，同时嘲笑各州警方的蠢笨。在互联网技术高度发达的现在，则有不少连环杀手在犯罪论坛里翻看别人对自己的犯罪的评论，甚至忍不住评论别人的留言，嘲讽不切实际的瞎猜，结果被警方盯上。 这个发语音说“杀人会上瘾”的毒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社会生活中的失意者，试图通过耸人听闻来吸引关注；但我更倾向于前面所述的判断，那就是他忍不住要与别人分享他的犯罪经历。 直播间里稍微沉闷了一会儿，就在其他小伙伴开始留言催促的时候，毒刺又发了一条语音留言，语气冰冷：“其实我从十七岁开始就杀了**个人。” 玫瑰千寻忍不住留言问道：“那你没有被警察抓到吗？” 我说道：“咱们让毒刺先说完他的经历。” 在这个直播间，听众的音频留言*长时间是两分钟，我看到毒刺的第二条留言的时间已经是一分四十六秒了，而且很快就有了三条留言。我点开留言，静心听着。 “要是被抓了，我还怎么在这里告诉你们杀人会上瘾。从十七岁开始到现在，我正好杀了十个人了。有时候人必须得信命。要是我十七岁那年的时候，没有遇到那件事，也不会开始这一切。 “那年，我正上高三，在我老家的县城里，我特别努力地学习。我家境一般，要想出人头地改变命运，就只能好好学习，考上名牌大学。 “我上的高中是我们县城一般的中学，所以学校在高三的时候组建了一个尖子班，把有可能考上大学的同学集中在一起，配备*好*负责任的老师，好让我们能考出好成绩，也能给学校争光。 “但是因为这是个重点班，所以班里也来了几个成绩不怎么样的同学，这几名同学有的是父母在教育系统当官，有的是父母有钱给学校交了赞助。所以，虽然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努力学习，好让自己能考上心仪的大学的，但是那几个同学却不同。” 这个毒刺所说的这几段话，让我推断出他的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也是八○后，现在是三十五六岁，他所描述的这种现象，在我当年读初、高中的时候也遇到过。班里大部分是努力读书的好学生，却总有那么几个关系户，自己成绩差，只能靠家里，但是看着别人努力却受不了，非得给人捣乱才心理平衡。我也有过被几个学校里的关系户欺凌的经历。 “我在我们班里成绩始终是前三名，而且我家境*差，当时的我性子也弱，甚至有点懦弱。所以那几个不好好学习的同学总是针对我。特别是在班里的那个漂亮女同学给我写了情书之后。” 毒刺说起青涩往事来，冰冷的语气中有了温柔，高三是高考冲刺时期，同时也是青春悸动，有多少暗恋、单恋、初恋都发生在那个轻舞飞扬的年代。 “班里*坏的那个学生，就叫作老A吧，他坐在我后面，每次学校月考的时候，老A都会伸长了脖子抄我的卷子，我不愿意给他抄，他就嚷嚷着要把我的眼镜打爆。” 这个信息暴露了毒刺是近视的特征。我也戴着眼镜，也因为戴眼镜受到过嘲讽和玩笑。毒刺这一句话，取得了我对他的好感。有不少犯罪者，虽然犯罪手段异常残忍，但是他在和你交流的时候，反而能触动你，获得你的同情。在许多残忍的犯罪中，特别是夫妻中的杀人犯罪，人们往往会忍不住同情那个犯罪者，而认为被害人存在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 “我忙着一心复习，但是老A就是看我不顺眼，他已经不止一次扬言，他反正也考不上大学，但是他爹已经给他安排好出国留学了。所以，他就让我复习不下去，让我也考不上大学。” 我始终对人性的阴暗面保持着警惕，妒忌是人类天生的情绪，能够不去妒忌别人，本质上是后天教育的结果。而一部分家长对自己的孩子的教育，往往不是去教会孩子团结比自己更优秀的同学朋友，却是出于刺激孩子更努力的心态，有意无意地放大自己孩子的妒忌情绪。所谓别人家孩子是自己家孩子的噩梦，就来自于此。但是对于并不打算靠自身努力变得更优秀的人来说，给优秀的人捣乱，让他不再优秀，就是个*为省时省力的办法了。 毒刺的留言还在一条一条发过来。 “我以为不搭理老A就可以了。但是万没想到的是，老A居然真的找了几个社会混混，在学校门口堵着我，把我打了一顿，还往我身上撒尿。我当时气疯了，回到家里之后，就想拿菜刀去和老A拼命。 “我鼻青脸肿的样子被我妈看到了。我爸打工的时候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瘫了。我妈在我们学校门口卖串串给我挣学费。我们全家的所有花费全是我妈一串一串卖出来的。” 从他的讲述来看，毒刺家境贫寒，还暴露了自己父母的职业背景，这个毒刺要是真能杀了十个人还不被抓，按理说，不应该是这么不会保护自己的人。但是他说的内容却暴露了太多的个人信息。 “我妈看到我的样子，一把抱住了我，让我不要去做傻事。我妈要我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有出息，是对老A这样的痞子*好的报复。我气不过，也担心自己这个状态没法复习下去。后来我妈带着我找了老师和校长，把老A找人打我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一名听众问道：“为什么不报警呢？” 玫瑰千寻说道：“报警之后呢，又不是扫黑除恶的时候。县城那种地方，还是十几年前，可能就算你报警了，也没人管。” 毒刺继续说道： “老A的父亲是我们县里一个什么局的局长，听说很快就要升县委常委了。我家惹不起，老师也惹不起。后来，学校找了老A的家长，他家赔了我两千块钱，让老A写了检查，在全班同学面前宣读。连个处分都没有。 “老A在读检查的时候，还专门语气加重说：‘我不应该在他身上撒尿。’这件事成了我高三剩下时光的噩梦和耻辱，而且我还得每天在教室里面对这个扬扬得意的老A。 “我再也没法安心学习下去了。班里那些嫉妒我成绩比他们更好的同学，见到我都会问我，被人在身上尿尿臭不臭，是什么感觉。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我却无法安心复习。我感觉我再不做点什么，就没法活下去了。 “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杀了老A，杀了老A之后，我再好好复习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能因为老A被杀影响到我，所以我不能让警察判断老A是被杀死的，得让他看起来是死于意外。” 把谋杀伪装成意外，是很多高智商犯罪者的拿手好戏，从毒刺的叙述中来看，他有着成绩优秀的学生时代，智商是没有问题的，而且高中毕业可以说是许多人知识积累的巅峰了，所谓“说得了英语，译得了古文，背得下化学，解得了物理”。只要用心，是可以在扎实的自然科学基础知识中找到各种方法的。 而努力学习好文科，也可以在各种历史故事中，找到对付别人的办法的。我当年对付那几个讨厌的关系户，是充分运用了我的历史知识，采用了二桃杀三士的手法，让班里那三个抱团搞事的坏小子，自己打了起来。 那么这个毒刺的选择，是真的利用自己的知识杀了人吗？ “既然那一个月我也没法安心复习，我索性就不再复习了，而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怎么杀老A上。不能安心复习，同学的嘲讽，我的三模考了有史以来的低分，我居然在班里考了第11名，这也让不少同学高兴。老A也很高兴。 “老A不知道的是，我一直在细心地观察他的活动规律，我知道他并不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里，而是自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我们学校地处郊区，周边都没什么楼房，大部分都是平房。我家也在那一片平房之中。 “我悄悄地跟踪老A，摸清了他的住处，那个平房算是条件比较好的，还安装了空调。我注意到老A住处的电线是明电，而且当年的老A整天带着个复读机，需要经常充电。” 复读机这个东西是八○后的记忆。这个毒刺，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的年龄阶段了。 “我观察到这个平房的门锁就是那种挂锁，我爸在出去打工之前，是我们镇上的锁厂的工人。那个工厂生产的就是这种挂锁，我对这种挂锁熟悉得很，拆开装上都做过多遍，至于怎么用个曲别针把它打开，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毒刺会开锁，我已经拿出了小本子，把毒刺暴露出来的特征都列在了上面。 “我在上课的时候，确认老A在教室里，我假装闹肚子和老师请了假，离开了学校，我也知道白天这个时间，那平房里的居民不是在上班，就是去种地，因此整个区域都安静得很，我很顺利地摸进了老A的屋子。 “我读过不少破案小说，知道指纹和脚印都会留下痕迹，所以我戴了手套，还给鞋子套上了两个塑料袋才进去。进去之后，我很快就找到了老A插在床头的那个插线板上。我把插线板拆开，给里面做了点手脚，同时把老A床头的台灯电线用钳子磨破皮，绕在了铁床头上。 “我又做了些其他的事情，这才悄声离开了。我知道，只要老A开始给他的复读机充电，就会短路，而那个台灯就会把过载的电流一瞬间传导到老A的床头上，只要老A的身体碰到那个铁床头，他就必死无疑。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刚好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我焦灼地等着看老A会不会出现。天可怜见，老A那天没来，但我还是没能安心复习。我也不敢去老A租住的平房去查看。 “接下来的三天里，老A都没有来上课，我心中一阵狂喜，但还是不太笃定。我知道老师平时对老A来不来上课，根本就不在乎，但是超过三天还没来上课，老师在班上问了同学之后，就联系了老A的家长。 “又过了两天，我终于从老师嘴里知道老A已经触电身亡的消息。学校还专门让大家填了不在校住宿的登记表，还要学生填了保证自身安全承诺书。后来，我听说老A的家长还找那个平房的房东闹了好几场。 “这件事结束之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警察出现，看来大家默认老A是触电意外死亡的，连他的家人都没有报警。我可以踏踏实实地复习了。一个月后，我考上了大学，但是经过那些事，我也没有发挥正常，没考上我理想的大学。 “我去了外省的一所百年老校，让我高兴的是，给我写情书的那个女同学也来到了这所大学读书，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杀人才是我的宿命，读书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