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语女法医.4,莫比乌斯的守护者

Chapter1 潮湿的村庄 这个地方异常闷热。汗水止不住地喷涌而出，一道道地流淌在两鬓和背上。 岩楯裕也拿起缠在脖子上的毛巾，一边走一边随手用毛巾擦脸。 警视厅发放下来的全新工作服浆洗得过了头，几乎没有任何透气性和吸水性可言。岩楯从刚才开始就有一股想把袖子撸起来的冲动，但耳边不时传来的昆虫振翅声让他*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岩楯咒骂着，用手驱赶着恼人的牛虻群，环视四周。直插云霄的杉树覆盖着山坡，适度地遮挡了七月的烈日。山风穿梭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木之间，但这风中的湿气厚重，一点也说不上舒畅。滚滚热浪让岩楯喘不过气，使他的体感温度大大升高。 登山口停车场往后的道路被完全封锁，岩楯只好徒步前往案发现场。他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大步流星地走了好一会儿，但步行到陡峭山坡的中段时还是停下了脚步。嘈杂的知了声让岩楯的神经开始作痛，这整座山仿佛是一部扩音器。 岩楯用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擦了擦汗，将塑料瓶中的水一饮而尽。 “岩楯主任，补充水分时请遵循少量多次的原则。” 走在前面的男人回过头喊道，声音大得压过了恼人的知了声。初次见面时，岩楯就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洪亮得可怕。 “在爬山时大口喝水是致命的，这么做会影响营养的吸收，使身体对暑气的抵抗力下降。一直这样的话，体力马上就会见底，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我认为主任您水分摄取过度了。” “是吗？”岩楯把喝了一半的水插进了裤子的后口袋中。 “在这种地方连喝个水都会丢了小命，我明白了。该不会接下来还要登山吧？” “不，这里离现场不到一公里。而且我们走的是铺好的路，很快就能到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担心等一下会不会爬那座那么陡的山，出了一身的冷汗。” 岩楯将目光投向耸立在眼前的浅间山的山脊，再次在西多摩地区这条陡峭的山道上走了起来。 “原本我昨天跟今天都是休息的，结果昨天却突然被叫去见证碎尸的解剖，今天又被派到东京*偏僻的西多摩来。” “辛苦您了。”听男人一本正经地这么答道，岩楯摆了摆手。 “我明年可就四十一岁了，是前厄2 年啊，我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从现在开始调养身子。真是的，这些罪犯一个个都不懂得挑时间、看场合，真是让人头疼。”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岩楯的假期都是在饮酒和睡眠中度过的。岩楯从来都没能充分利用好假期时间。 岩楯喘着粗气，走在开裂的沥青路上，看向走在前面的男人。他跟自己一样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背上却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的东西足够在山里露营好几天。背包侧面的口袋中装着钩子状的登山用具一类的东西。他比岩楯矮了不止一个头，上半身较长，显得腿短。不过他看起来骨骼健壮，踩在地上的每一脚都非常扎实。此外，他腰部的位置较低，所以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稳定感觉。 “我还是**次跟山岳救助队搭档。” 听岩楯这么说道，理着平头的男人回过头，露出满脸的笑容。他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颧骨突出，四方下巴，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 他笑的时候眼角下垂，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我也是**次与本厅的警官搭档。四日市警察局管区内本身很少发生什么重大事件。” “我想也是。” “不过，管区里有山，民众们时刻处于大自然的威胁之中，所以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男人把工作服往前扯，整理好领子，把拳头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我是牛久弘之巡查长1，今年三十岁。我是一名山岳救助队队员，同时也兼职生活安全科的相关工作。请多指教。” “这你刚才说过了。” “是吗？哎呀，好像还真是。见笑了。” 距离两人在秋留野市的警察局见面只过了几个小时。看样子，牛久紧张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下来。岩楯的这位新搭档脸颊微微泛红，向岩楯点头致意后，说了句“我们走吧”，指了指前进的方向。 那之后，两人在蜿蜒的山道上走了二十分钟左右，便听见夹杂在知了声中的谈话声。身穿蓝色工作服，戴着口罩，看上去像是鉴定科的调查员们的身影在树林间若隐若现。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臭气顺着风飘进岩楯的鼻腔中，他下意识地憋住了气。 这是生物死亡的证据——腐臭。这股味道完全融进了潮湿的空气里，存在感强得压过了土壤和树木的浓重气味。就算把尸体抬走，这些恶臭的粒子依然久久挥之不去，着实麻烦。 又要开始调查一件新案子了。岩楯吐了一口气，用双手拍了拍脸。他永远都习惯不了这股味道。无论接触多少次，这味道每次都会让岩楯回忆起还是新人时的那种不安的心情。牛久用手捂着嘴干咳了几声，转过头指向前方。 “遗体就是在前方的护栏下被发现的。” 山路见缝插针地穿行在茂密的杉树林间，岩楯沿着路走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被黄色封条包围住的案发现场。前方是一座古老的石桥，过了桥则是一条有着U 字形急转弯的单行道。道路右边的山上长满了葱郁繁茂的杉树，左边则设置着一排掉了漆的护栏。此外，还能听见微弱的流水声。 岩楯向调查员们打着招呼走上前去，缓缓捡起一根枯枝。他走近满是尘土的护栏，一言不发地将附着在上面的蜘蛛网扫落——这种地方一定少不了蜘蛛。看到岩楯像见了杀父仇人似的挥舞着树枝，牛久带着一脸犹豫而胆怯的表情向他搭话道：“那个，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非常讨厌蜘蛛，讨厌到只要一碰到就会休克死亡。” 在仔细确认过另一侧的蜘蛛网也被消灭殆尽后，岩楯似乎终于放下了心，扔掉树枝看向下方。 悬崖的角度几乎呈直角，太阳光直射崖壁，在褪色杂木的叶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条狭窄的河流穿过谷底。悬崖有接近十米的高度，算不上是会让人头晕目眩的断崖绝壁。向下延伸的梯子被结实地固定在树木之间，这应该是搜索队设置的。 岩楯把肚子抵在护栏上，探出身子看向正下方。 陡峭崖壁的中间位置有一块像舞台一样突出的平台，平台下方则是类似梯田的阶梯状地形，一直延伸到河岸边，这应该是被水位上涨的河流长时间冲刷后形成的状态。好几名调查员降到了下面，分别进行着割草和采集微量物证1 的工作，用于标示现场痕迹的数字牌被摆在了各个地方。 岩楯缓缓环视四周，将大致的地形记在了脑海中。一棵杉树倒在谷底，像一座独木桥似的架在河上。树上覆盖着好几层爬山虎，低垂的藤蔓差点就要碰到河面。前方的河面被草木遮挡看不清楚，消失在了葱郁的山林中。 放眼望去，这四周各种植物交错丛生，俨然成了一片原始林。河对岸却铺设着一条笔直的道路，十分怪异。道路附近的草木被砍伐得一干二净，沿河立着一排纯白的护栏，显得格格不入。 “好。”岩楯这么低声说道，转过了头。 “你是尸体的**发现者。先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吧。” 岩楯从牛久手中取回暂寄他保管的调查档案，边翻着页边问道。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在鉴定员们的附近。 “你也看到了，这附近杂草丛生，根本看不清下面。就算臭气再怎么刺鼻，要在这么一座大山里找出味道的根源也绝非易事。” “您说得没错。但对我来说，这整座山都称得上是我的地盘。为了不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我平日里便时时细心观察着周遭的环境。”牛久用洪亮的声音回答道。 “我每天早上都会沿那条登山路线往返一次。”岩楯热爱登山的搭档把手指向铺设在河对岸的那条道路，“路线全长大约四公里，坡度平缓，一直延伸到佛户岩。那是一条很适合登山新手的路线，所以一到假日就会有很多小孩和老人过来。我负责检查途中有没有危险物品，有时也捡捡垃圾。” “每天吗？” “是的。” “了不起。真是警察中的模范啊。” “不敢当。我也是抱着锻炼身体的心态在走的。” 牛久难为情地笑了笑，接着又立刻换回严肃的表情。 “那是前天早上，还不到六点的时候。我刚走上登山路线，就感觉周围的乌鸦有点多，中途风向改变，我就立刻注意到了臭味，我看见有好几只乌鸦聚集在河这一边护栏正下方的岩壁附近。” 搭档牛久用舒缓低沉的嗓音继续解释。 “我当时还以为大概又是浣熊的尸体，要不就是鹿。*近山里这样的动物尸体特别多，让我很心烦。因为争夺地盘，山里经常会出现动物的尸体，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就算联系了卫生所，他们也要等很久才会过来处理。” “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你想要亲自收拾动物尸体，所以脱离了登山路线，来到了案发现场。” “是的。夏天和秋天是登山客*多的时期，要是登山途中看见了动物尸体，心情肯定会变差，本该美好的回忆也会被破坏。” “你想得还真周到啊。然而，你发现的并不是可爱的拉斯卡尔，而是人类的碎尸。”岩楯直言不讳地说道。 话音刚落，岩楯发现牛久的脸色明显地改变了，他紧咬着厚厚的下唇，喉结反复上下滑动。至今为止勉强抑制住的嗅觉似乎也开始起作用了。牛久用厚实的手掌捂着鼻子，粗大的鼻梁仿佛都要被他压碎了。 “喂……喂，你没事吧？” 牛久像在说梦话似的低声重复着“我没事”三个字，但好像还是没办法骗过自己。他很快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在说完“对……对不起”几个字后便连忙转身跑进了道路另一旁的杉树林里。他就这样背着巨大的登山包，弓着身子，呕吐了起来。 岩楯默默看着干咳个不停，宽厚的背部不断起伏的搭档——他大概从没见过成为犯罪牺牲品的死尸，更别说还是被肢解的尸块了。这对他来说一定是难以想象的打击吧。 岩楯昨天一接到碎尸遗弃事件的通知，就急忙赶到了位于三鹰的一所大学的法医学教室。牛久作为**发现者，却并没有参与见证解剖，看他刚才的状态，说不定是强硬地拒绝了命令。被发现的是男人的手臂，正好从关节处被切开，分成三段，具体部位是双手的上臂和前臂，以及右手手腕以下的部分。左手手腕以下的部分没有被找到，然而尸体上的损伤还不止这些。 岩楯翻阅着调查档案，目光落在尸体被发现时的照片上。 受害者右手的五根手指全都被切了下来，手掌像被漆黑的焦油涂过似的，覆着好几层凝固的血液——上面的皮肤被完全剥了下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岩楯回想起解剖时的情形，口中便开始泛苦。尸体损伤严重到能看见惨白的骨头和泛紫的肌腱，看样子凶手很想把一切表示受害人身份的特征都消除掉，自然，蛆虫的数量也多到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