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森林:林斤澜谈汪曾祺

小说要靠感情a ——在鲁迅文学院谈创作 我今天与同志们就文学创作问题进行感想式的漫谈，也就是 我对于小说创作的一些感受。这不同于学者、教授的那种讲授， 而是与同志们一起就创作问题进行商讨。 我曾到鲁迅文学院讲过几次课，许多著名作家都曾到这里讲 过课。许多同志都感到要达到很好的讲授效果是不容易的，其中 原因之一就是我们的学员都是具有较高的创作水平，具有较高的 创作表现和成果的同志，许多同学是充满着创作激情，或者说是 带有一种文学青年所特有的“狂”的创作气质，这种“狂”的创 作气质在我们那一代青年作家，即在建国初期、五十年代的一批 青年作家身上也曾表现出来。随着时间的磨砺和淘汰，那一代的 a　本文为作者1986 年在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讲话的录音整理稿。原题目《林 斤澜同志谈创作》。 作家创作气质已经有了变化。文学创作事业是一种艰难的和发展 的事业，它的淘汰和变化也是无情和巨大的。对于作家的创作来说， 除了政治的历史原因外，也有文学创作发展自身的原因。 今天我就小说创作中的情节问题谈一些感想。小说创作有几 个要素，或者是说手段。小说创作需要哪些手段或因素。小说创 作的要素包括语言、主题、情节，这是高尔基所讲的，也有加上 人物，为四个要素。近年来，有的理论家又把生活阅历、读书及 修养等方面纳入到创作要素之中。不论三要素、四要素乃至七要 素，“情节”无疑是小说创作的要素之一，“情节”在创作中是 至关重要的。我结合自己的创作实际，谈一谈对于小说中“情节” 要素的思考。 我所写的作品读者面是较小的，对于我的作品的欣赏性与评 价也是不同的。我自己是深知我的作品并不是被广泛欣赏的，许 多人是不读或不喜欢我所写的作品的。我开始写小说时并不大重 视情节，在五十年代，文学创作的指导思想是明确地为政治服务的， 为当时的各项运动服务的，比如农业合作化运动中作家就要下乡 到农村，创作这样题材的作品。也曾出现了里程碑式的作品，比如， 赵树理的《三里湾》、周立波的《山乡巨变》、柳青的《创业史》、 浩然的《艳阳天》，以及李准的、马烽的作品。写这类题材的作品， 情节是重要的，由情节发展来反映农民是怎样走上农业合作化道 路。又根据阶级分析决定人物关系，这其中有积极的农民典型人 物，有犹豫观望的中间农民，也有反对破坏的敌对势力。这些人 物的关系在各自的作品中是雷同的，这种人物的雷同原因是因为 不可能脱离当时阶级分析的观点，人物关系和阶级分析相结构的， 以至结构出一个故事情节。 我在五十年代创作的作品是不大重视故事情节，对于这个问 题我当时是缺乏理性思考的。对于情节的认识按说是应当明确的， 可我存在着一种朴素的想法，就是我认为，生活中的现象并非那 么戏剧性，有那么非常戏剧性的结构。对于情节的认识有一个逐 渐深化的过程，我开始认识到情节即是小说的节奏，没有情节就 没有节奏。如果情节发展得太慢，就是节奏慢，我们现在读小说 也有这个感觉。现在读者爱读的是节奏快的小说。音乐舞蹈的节 奏快慢是由声音、动作节拍决定的，是明显的。而小说的节奏快 慢是要看情节的进展，（当然，这种观点是诸多观点之一）情节 的进展快、变化快就是节奏快，反之，情节的进展慢、变化慢， 就是节奏慢。由此看来，情节是决定着小说的节奏。 关于情节还有一句格言，即情节是性格发展的历史。小说要 塑造典型性格成为创作中的一条指导思想。情节是性格发展的历 史，没有情节，人物就是平面的，没有发展的历史。从这个观点上看， 情节就显得十分重要，它关系到小说的*高任务。有的人写文章 认为一篇好作品应具有好主题、好人物、好故事。由此，我在创 作中开始注重情节的描写。当然，我也听到一些反对情节说的意 见，其中之一就是，小说创作太重视情节，就使小说的情调不高了。 有一种小说被称之为“情节小说”，即它主要靠情节描写，大起大落、 变化莫测的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