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焰如我

焰焰如我 云拿月 著
（试读） 楔子 朝阳当空。
晨间的微风拂过医院两侧的绿植，穿行于枝叶之间。
上午九点，住院部每日例行打针时间。
护士长拿着空药瓶从走廊方向回来，将空药瓶扔进垃圾桶，不由得叹气：“真可怜。”
旁边同事们侧头看来，纷纷心下了然。
“刚从19号床回来？”
“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护士长摇了摇头，没多说。
前阵子一场大火，送来了19号床的小姑娘，听说她还是在念高中的年纪。
整场事故里，只她一个人获救。
“消防队的人昨天来看过……”
聊闲话的声音微低，一群人聚集片刻，各自散开去忙。
半个小时后，呼叫铃响起。
护士长开会去了，接手的张护士赶到19号床。
澄白色的、耀眼的光，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病房里一股浓浓的药水味道。即使每日在这儿工作，张护士不免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刺鼻。
“打完了吗？”张护士柔声问。
床边坐着一个小姑娘。
黑色发丝柔顺，面庞白皙，或许因为虚弱，姣好的五官有种薄薄的清透感。
她看向门边，点点头。
张护士上前给她换了一瓶药，目光落到她清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悯。
不幸中的万幸，她只烧伤了背，没有烧到脸上，否则要是留疤，绝对没那么容易好。
张护士插好新药水，温柔道：“这瓶打完叫我。”
小姑娘轻声说：“好。”
嗓音微微沙哑，又柔柔的，像一阵风。
张护士快步离开返回岗位。
病房里安静下来。
床边的人抬眸看向一滴一滴往针管里流淌的药水，动作缓慢地回到病床上。
她拿起一旁的书，靠坐在床头，安静地翻开。
手指轻轻摩挲书的扉页上，那两个洇干许久的字迹。
那是她的名字。
——孟悠。
窗外日光大盛。
前一夜的暴雨了无痕迹，一切仿佛都在等待新生。 **章 江敬逍 傍晚的云压向天边，暮色从边际掀起一角。
孟悠抬头看了看，像是快要下雨，于是低头点开微信。
魏显荣一连发来好几条语音消息：
“买书的话就找新华书店，我记得北三街那里有一家大的。”
“钱带够了没有，不够跟我说。”
“外面快要下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晚上我们给你煮红烧肉。”
孟悠背着个白色的小包包，站在路口等红灯，将手机递到嘴边，长摁录音键：“叔，我快到书店了，买完就回来。”
倒数八秒，红灯转绿。孟悠怕来不及，小跑着跟着人群过了马路。
站定，她又收到魏显荣回复的消息：“好好好，注意安全啊。”
孟悠回他：“好的。”
魏显荣的头像是张蓝天白云的图，上了年纪的人都爱用些花花草草。
看了那张图好几眼，孟悠弯唇笑了笑，收起手机。
新华书店就在街角，孟悠找到大门，沿着楼梯上去。
孟悠一看书就容易入迷，活像书虫成精，到了书店更是如入无人之境，每个分类书柜都要逛一遍，一待半个小时就过了。
她看着时间选了三本书，外加四本教辅——主要还是买教辅来的，过两天就要入学，城区这儿和近郊使用的教材不同，她得跟上。
到柜台结账，孟悠想起有两本教辅没买到：“请问《学海遨游》和《题库共享》这两本书有吗？”
店员冲她一笑，说了一句：“您稍等。”
在系统里查了查，两秒后，店员的笑容中带上歉意：“不好意思，您说的这两本我们店里没有呢。不然您看一下《大题狂做》或者《决战千军》？两本都卖得很好的。”
《大题狂做》，她不想狂啊。
《决战千军》又是什么？听起来不像读书倒像要打架。
孟悠委婉谢过：“谢谢。没有就算了。”
她把买好的书装包里。
店员颔首道：“欢迎您下次再来。”
出了新华书店，孟悠站在路边，想了想，给魏显荣发消息，告诉他自己有教辅没买到，然后问：“叔，怎么办？”
魏显荣立刻连发数条语音：
“啊！没买到？”
“我问问。”
“对了，敬逍应该知道，他和你一个学校，要用的书都是一样的，他肯定晓得！”
敬逍？
孟悠当然知道“敬逍”是谁。她刚来时，魏显荣说要带她去隔壁和江敬逍认认脸，等她收拾妥当准备下楼，结果撞见魏显荣气冲冲回来，说江敬逍已经走了。
她走神间，魏显荣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上次我给了你他的号码吧？”
“183××××××××，你打这个。”
孟悠抱着一丝希望，将那串号码点击拨打，然而响了半天，没有人接，通话自行结束。
她正想打第二个，马上有短信进来。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你是谁？”
孟悠打下文字发送：“我是孟悠，魏叔给的号码。”
那边久久没有回复。
她等了一会儿，疑惑地发问：“江敬逍？”
这一条消息发出去，对话框前出现一个小圈，转了又转，*后变成一个“！”。
发送失败。
孟悠愣了两秒，随后再三确认。
她被拉黑了。
站在路边，孟悠考虑了一下眼前的局面，决定自力更生。她即将要转学去的学校叫秉德，教辅书都是老师列的单子，说要提前准备好的。
新华书店没有，那秉德附近总该有了吧？
孟悠点开手机地图，输入“秉德”，确定位置离这里不远，照它规划的路线，坐上公交车。
孟悠沿着巷子走走逛逛，第N次确认地图，她确实是在地图显示的位置上没错。地图的路线终点也确实是秉德没错。
带着一丝狐疑，孟悠跟着地图指示走，七拐八拐后，总算是到了巷口。她加快步子，眼见快要出去，不知打哪儿忽然冒出一堆人。
穿黑衣打赤膊的文身小青年站出来拦路，问道：“美女，拿的什么呀？”
孟悠一愣，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一眼望去，这群人得有七八个，每个人都有文身，不像高中生，看起来年纪要比她大上两三岁。
黑衣小青年不跟孟悠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哥哥们也不为难你，把东西都掏出来，钱也拿出来。”
这是遇上拦路敲诈的了。
孟悠抱着书镇定下来：“这里有监控。”
见黑衣小青年脸一变，她瞥向巷口左上方，道：“不信你们自己看。”
先前这帮人没太注意，听她这么说，顺着视线看过去，脸色齐齐变了。
孟悠顺势道：“我包里全是书，我可以打开给你们看。我身上加起来总共不超过五十块，你们肯定看不上。钱给你们没关系，但就为这么点钱……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她说得诚恳有条理。
几人被说动，脸上犹豫。
黑衣小青年却不甘心，眼神几变，忽地，视线落在孟悠脸上，立时笑得猥琐起来。
孟悠眼睛自是紧盯着这群人的，发觉黑衣小青年神情不对，条件反射性地，一秒都没带犹豫地转身，拔腿就跑。
一帮混混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紧追上去。
孟悠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巷子里拔足狂奔，慌不择路凭直觉找到出口，奋力冲了出去。
只是——
陡见光明的喜悦让她一时没稳住，脚下一磕，绊着跌在地上。
林桉几个从奶茶店出来，江敬逍今天兴致不高，一直没怎么说话。林桉正想晚上安排点活动，让他开心开心，刚下了台阶，面前突然冲出一人，“啪叽”一下冲他们就是一跪。
林桉和受惊的兄弟们面面相觑。
甚至连心情不好的江敬逍眼角都猛地一跳。
林桉回神，一只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虚扶着，调侃着：“哪家的妹妹，何必行此大礼？快快平身。”
孟悠慌忙爬起，一抬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
面前一帮男生，七八个人，都是高中生模样，让她平身的男生一双单眼皮，高高瘦瘦，斯斯文文，说的话却十分跳脱。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男生一头黑发略微凌乱，皮肤有些苍白，身材高瘦匀称，眼睛半合，清俊但不孱弱。
孟悠只来得及瞥了他一眼。
“你……”旁边单眼皮男生似乎有话要说。
这时，追她的那群人到了。
孟悠脸色一变，就要继续跑。
单眼皮男生“哎”了声：“什么情况？”
对，这里已经是街上，那帮人就算想干什么，想来也不得不顾忌？
孟悠顿住脚步，稳了稳呼吸：“他们，他们想抢我的钱。”
林桉一听：“抢钱？反了天了。”他伸手在空中拍了拍，作势安慰她，“别怕，我们正义之士绝对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孟悠不知该不该信，脚下倒是实诚地往看起来更无害的他们那挪了挪。
林桉说完看向江敬逍：“大佬你说，该怎么办？让他们红着眼睛还是红着鼻子出去？”
站江敬逍另一侧的楚恒瞬间翻了个白眼。
江敬逍凉凉地扫了一眼孟悠，她正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一点点好奇。江敬逍目光散漫，无所谓地移到林桉身上：“你英雄救美，问我？”
言毕，他事不关己，手插着兜提步就要走。
小混混们和他们面对面，见他们高中生模样，七八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听了这么几句话，黑衣小青年的怒火噌噌冒：“毛都没长齐，跟谁装呢？”一脚把旁边的铁垃圾桶踢过去。
垃圾桶骨碌碌，不偏不倚正好滚到江敬逍面前，撞上他的鞋尖。
楚恒看着，心道，精彩了。
江敬逍顿了顿，垂眸看了眼，不言语。他提脚不轻不重地一踢，垃圾桶往前滚出去几圈。
黑衣小青年嗤笑：“怎么，小白脸，没吃饭？”
林桉立刻推了一把孟悠，力道不重：“妹妹你到后面去，躲远点，千万别过来！”
孟悠顺着他的力道，愣愣地往后走了好几步。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像演电影一样。
孟悠看呆了。
**次看这种情形，孟悠怀里抱着书，脸色微微有些白。想到什么，她抬头看了看四周。
还好，这边没监控。
不多时，混混们全部躺倒在地哀号。那领头的黑衣小青年，更是一脸血，蜷缩成一团。
林桉按住江敬逍。
楚恒朝地上的人怒骂：“还不快滚？以后当心点，别犯到我们秉德的地界上！”
小混混接二连三爬起来，拖起哀号的黑衣小青年，架着他，飞快地消失在巷子里。
安静了片刻，林桉见江敬逍情绪似有平复，那股熟悉的倦意重新浮上眼底，才慢慢松了手。他一回头，见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他们。
林桉没说话。
小姑娘出声：“那个……”
“嗯？”
她视线落在江敬逍身上，提醒：“你衣服脏了。”
林桉无语，合着没看我啊，妹妹。
江敬逍抬眼睨孟悠，她一双水灵的杏眼盯着他的衣摆，不见一点害怕。
林桉试图吸引小姑娘的注意力，清了清嗓，扬起一个灿烂而迷人的笑容，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一道炸雷般的吼声响起——
“12班的！
“是不是你们？
“不许跑！给我原地站住！”
林桉和楚恒几人闻声看去，心里“咯噔”一声。
教导主任怎么在这儿？
留着时髦的教导主任发型的中年男人一推眼镜，气冲冲地过来：“你们几个，是不是又在这里聚众斗殴！你、你、你——”手一个一个地点，*后落在一旁的孟悠身上，“还有你，你这个女同学怎么也在这里？简直世风日下，都跟我进学校去！”
孟悠被点名，愣了：“我……”
“你什么你！不要以为你是女同学就可以打架斗殴！”
女同学不能斗殴，连被迫观看斗殴也有错吗？
孟悠尝试辩解，然而教导主任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于是糊里糊涂地也被逮进了学校。
于是，孟悠还没入学，倒是先参观了一趟秉德的教导主任办公室。
七八个男生挤在一块，她一个女生在另外一边，面前是教导主任，正喋喋不休，指指点点。
“你们说说你们！一个个的，不好好读书，天天就知道逃学打架，惹是生非，你们对得起老师吗？对得起含辛茹苦养大你们的家长吗？上次那个进局子的反面典型是不是忘了？我们校长开大会说了多少次，反反复复提醒，你们怎么就是不听……”
教导主任本是要到附近书店买教辅，没想到能逮到这么多不安分的刺头！他看着就气，一气就忍不住，这一训半个小时就过了。
孟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睛偷偷地看向窗外。天都黑了，不知自己还吃不吃得上红烧肉，等会儿魏显荣找不到自己，怕是会着急了。
教导主任集体训话完，开始单个训话。
“你，出来！”
李知言就义般站出来，仿佛被选中的孩子马上要去参加数码宝贝之战。教导主任目光扫到旁边，皱眉道：“这儿怎么还有一个？”
林桉嘴快地答：“报告主任，他们是双胞胎！”
双胞胎？这爹妈看着同样的两张脸，还得操两份同样的心，造孽啊。
教导主任不承这份情：“要你多嘴，不许说话！”眼一横，“双胞胎一个不学好，两个也不学好，你们俩等下检讨翻倍！”
李知言和他弟立刻苦了脸。
训完双胞胎，教导主任接着训林桉。
偏生林桉话多得要命，这会儿还叨叨个不停。教导主任问一句他答十句，满足跑火车不按常理出牌，一通训话，活活被他弄成了对口相声——另一方被迫的那种。
教导主任气急，罚他写五千字检讨。林桉眼一瞪，就想抗议，教导主任手一指：“你站到那边去！”
林桉乖乖地挪过去。
“面对墙！”
“主任……”
“闭上嘴！”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孟悠发誓，她不想笑的，但是其他人都在笑，她也就没忍住，偏过头去轻轻弯了下唇。
有林桉做榜样，后面的人都老实下来，教导主任一连训了好几个，手一点：“你，出来。”
是那个黑发凌乱的男生。
一群人里，就他身量*高，长得*好看，气质冷冷淡淡，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
孟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也不知他是习惯耷拉着眼还是没睡醒，惺忪模样给他减了不少火药味。
但孟悠记得清清楚楚，刚才他是*不想管闲事的那个，*后动起手来也是*狠*吓人的那个。
教导主任开始问话了：“几班的？”
男生顶着一头微乱的黑发，说：“高二（12）班。”
孟悠听他们刚才答的全是12班，心道，怪了。秉德这高二（12）班怎么回事，一帮狠人吗？
她正想着，就听教导主任又问：“姓名。”
男生薄唇轻启，懒懒地吐出三个字：“江敬逍。”
江敬……
江敬逍？
他就是江敬逍？
孟悠不知该怎么说。
这际遇，妙不可言。
教导主任照样训斥了一番。
不管他说什么，江敬逍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应答。
教导主任训完他，像是想起还有个女孩子，突然指向孟悠：“下一个问你。”
孟悠忽觉脚下生了根，实在不是很想动。
教导主任对她不配合的态度很是不满：“要我过去请你？”
孟悠回神，赶紧提步过去，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教导主任打量她一会儿，明明看着也不像是个不良学生，怎么就参与斗殴了呢？现在的学生，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几班的？”
“我……”
孟悠“我”了半天没“我”出来。
教导主任的音量大了些：“你什么你，问你几班的！”
孟悠觎他一眼：“我也不知道。”
后面罚站的林桉等人乐了。
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挑衅主任？
在身边窃窃的声音中，江敬逍瞥了孟悠一眼，莫名想起她在巷口盯着自己瞧的模样。
长睫卷翘，眼睛清亮水灵，往那儿一站，大大方方又有几分温柔气息——不是柔弱的那种，她外表看着无害，可眼神并不弱气。
教导主任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坐直了，问道：“你说什么？”
孟悠连忙解释：“对不起主任，我还没入学，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几班。要不然等过几天报到了我再告诉你……”
哇！
后面罚站的众人默默看戏。
教导主任**次遇到这种情况，愣了愣，半晌道：“你马上要入学？”
孟悠回答：“是。”
他打量她一会儿，哼了声，翻开桌上一份文件，推了推眼镜，细看：“转校学……”
不多会儿找到了她的信息，教导主任道：“孟悠。城郊二中转来的？”
“孟悠？”林桉小声念叨，“名字还挺好听的。”
楚恒轻轻嗤了声，刚要吐槽他，忽地瞥见旁边的江敬逍脸色变了。
“逍哥？”
江敬逍没有反应，直勾勾地盯着孟悠，眼色深沉。